汴河懷古賞析

盡道隋亡爲此河, 至今千里賴通波。

汴河懷古賞析

若無水殿龍舟事, 共禹論功不較多?

汴河,亦即通濟渠。隋煬帝時,發河南淮北諸郡民衆,開掘了名爲通濟渠的大運河。自洛陽西苑引谷、洛二水入黃河,經黃河入汴水,再循春秋時吳王夫差所開運河故道引汴水入泗水以達淮水。故運河主幹在汴水一段,習慣上也呼之爲汴河。隋煬帝開大運河的動機,不外乎滿足一己的淫樂,大量耗費民脂民膏,成爲他最著的暴行。唐詩中有不少作品是吟詠這個歷史題材的,大都指稱隋亡於大運河云云。

此詩第一句就從這種論調說起,而以第二句反面設難,予以辯駁。詩中說:很多追究隋朝滅亡原因的人都歸咎於運河,視爲一大禍根,然而大運河的開鑿使南北交通顯著改善,對經濟聯繫與政治統一有莫大好處,歷史作用深遠。用“至今”二字,以表其造福後世時間之長;說“千里”,以見因之得益的地域之廣;“賴”字則表明其爲國計民生之不可缺少,更帶讚許的意味。此句強調大運河的百年大利,一反衆口一辭的論調,使人耳目一新。這就是唐人詠史懷古詩常用的“翻案法”。翻案法可以使議論新奇,發人所未發,但要做到不悖情理,卻是不容易的。

大運河固然有利於後世,但隋煬帝的暴行還是暴行,皮日休是從兩個不同角度來看開河這件事的。當年運河竣工後,隋煬帝率衆二十萬出遊,自己乘坐高達四層的“龍舟”,還有高三層、稱爲浮景的'“水殿”九艘,此外雜船無數。船隻相銜長達三百餘里,僅挽大船的人幾近萬數,均著彩服,水陸照耀,所謂“春風舉國裁宮錦,半作障泥半作帆”(李商隱《隋宮》),其奢侈糜費實爲史所罕聞。第三句“水殿龍舟事”即指此而言。作者對隋煬帝的憎惡是十分明顯的。然而他並不直說。第四句忽然舉出大禹治水的業績來相比,甚至用反詰句式來強調:論起功績來,煬帝開河不比大禹治水些嗎?這簡直荒謬離奇,但由於詩人的評論,是以“若無水殿龍舟事”爲前提的。僅就水利工程造福後世而言,兩者確有可比之處。然而“若無”云云這個假設條件事實上是不存在的,極盡“水殿龍舟”之侈的煬帝終究不能同躬身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相與論功,流芳千古。故作者雖用了翻案法,實際上只爲大運河洗刷不實的“罪名”,而煬帝的罪反倒更加坐實了。這種把歷史上暴虐無道的昏君與傳說中受人景仰的聖人並提,是欲奪故予之法。說煬帝“共禹論功不較多?”似乎是最大恭維獎許,但有“若無水殿龍舟事”一句的限制,又是徹底的褫奪。“共禹論功”一擡,“不較多”再擡,高高擡起,把分量重重地反壓在“水殿龍舟事”上面,對煬帝的批判就更爲嚴正,斥責更爲強烈。這種手法的運用,比一般正面抒發效果更好。

作者生活的時代,政治XXX*,已走上亡隋的老路,對於歷史的鑑戒,一般人的感覺已很遲鈍了,而作者卻有意重提這一教訓,是寓有深意的。此詩以議論爲主,在形象思維、情韻等方面較李商隱《隋宮》一類作品不免略遜一籌;但在立意的新穎、議論的精闢和“翻案法”的妙用方面,自有其獨到處,仍不失爲晚唐詠史懷古詩中的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