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末，有一位大學聯考生(在某省重點中學實驗班讀書)準備明年初參加清華大學的藝術特長生考試，所以來北京找資深演奏家“開小竈”。在一位演奏家(曾任海政交響樂團和中國廣播交響樂團首席演奏員)的客廳，老師給孩子單獨指導(具體樂器就不說了)。
老師在指導過程中，要求苛刻，話語嚴厲。從孩子手指頭的拿捏，到孩子身體姿勢，老師都會提醒孩子注意一些“竅門”。隨後，老師坐沙發上，讓孩子把考試曲目演奏一遍。孩子演奏完畢，老師說了一句話：“你毫無競爭力。曲子從頭到尾都沒有節奏，從頭錯到尾。”這是一句很重的批評。
我當時在旁邊，但我不懂音樂。不過，演奏家隨後發一通議論，讓我很感興趣。我記得他是這麼說的：“有天分的孩子，很多都是被基本功不紮實給毀的。國際上的音樂大賽，歐洲人很重視節奏，講究基本功紮實。國內不注重節奏，演奏起來不講規矩，就像馬路上的汽車行人不講規矩。”
孩子離開老師家，有點受打擊，孩子說：“沒來之前，我以爲自己是老虎，原來還是一隻貓。”我在安慰孩子的同時，也沒忘記自己的本行，我對孩子說：“老師剛纔批評的對，不論學樂器還是學英語，基本功都是最重要的。就拿英語來說，文本讀解就是基本功。如果讀英文，連理解都不到位，那就什麼都談不上。你們很多重點中學的學生，直到高三，都沒有接受英文細讀訓練。很多學生長期似懂非懂讀英文，遇到文字理解障礙，也不去管它。這樣英語永遠不上不下。很多學生不大量閱讀，整天在英語卷子上做一些勾勾劃劃的選擇題。整天做卷子，即使考到高分，那也只是假象，並沒有形成實質的競爭優勢。”
事實上，在英語學習過程中，背單詞，學語法，僅僅屬於機械環節。在英語學習中，真正有靈性的部分，是讀解能力的培養。讀解能力是非常關鍵的訓練。孩子讀英文(包括讀中文)的時候，老師要儘量培養孩子理解文字的思維方法，並能及時解答孩子在理解上的困惑。我舉個例子，在狄更斯名作《霧都孤兒》(Oliver Twist)第十章，出現這麼一段話： Whenever the Dodger or Charley Bates(注：這兩個孩子是小偷)came home at night, empty-handed, he(注：he指的是費金，費金是這羣小偷的“老大”)would expatiate with great vehemence on the misery of idle and lazy habits; and would enforce upon them the necessity of an active life, by sending them supperless to bed.
讀完這段英文，有經驗的閱讀者，一定會注意到段落裏出現兩個詞，存在語境的關聯(我已經把這兩個詞標成紅色)。如果沒注意到兩個紅色單詞之間的語境聯繫，就會出現理解偏差。比如，有的人把這段英文理解成：
“每一次 the Dodger 或者 Charley Bates 在夜裏兩手空空的回來，費金就會扯上一大堆對於好吃懶做遊手好閒的`壞習慣的憤慨之情。費金還時常讓他倆餓肚子睡覺，以便向他倆灌輸必須勤勉度日的觀念。”
上面最後一句藍色的話，屬於理解錯誤，其應改成：“每一次 the Dodger 或者 Charley Bates 在夜裏兩手空空的回來，費金就會扯上一大堆對於好吃懶做遊手好閒的壞習慣的憤慨之情。費金還時常讓他倆餓肚子睡覺，強迫他倆長點記性，再這麼懶，再偷不到東西，連晚飯都吃不上。”
一言以蔽之，語境有邏輯脈絡。解讀英文，要講道理，要注意解釋的周延。這一點，大人必須向孩子交代清楚。
讀解，是最有趣味，也是最有靈性的讀書享受。文壇才女張愛玲(1920-1995)讀完《紅樓夢》，注意到一個細節：在《紅樓夢》前八十回，曹雪芹沒有像介紹其他女性那樣，用繁複細緻的筆墨，去描繪林黛玉的衣着服飾。這是爲什麼呢?作爲讀者，能提出這樣的問題，並對此問題做出解釋，最能凸顯閱讀者的“主動”與“執迷”。
若時光交錯，我想，明末清初的金聖嘆(1608-1661)也會對《紅樓夢》提出類似問題。金聖嘆細讀《水滸傳》的時候，僅僅通過“豹子頭”林沖與“青面獸”楊志的一段打鬥文字，便解讀出誰的功夫更勝一籌。我記得哈佛大學東亞文學系一位華裔教授(她在 80 年代初考入北京大學英語系)說過，金聖嘆的文本細讀，是一種很好的閱讀風範。
老師都在提倡從小培養孩子的專注力。細細地解讀一本書，就是培養專注力的好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