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我用殘損的手掌》
我用殘損的手掌
摸索這廣大的土地:
這一角已變成灰燼,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障,
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
這長白山的雪峯冷到徹骨,
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
江南的水田,那麼軟……現在只有蓬蒿;
嶺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盡那邊,我蘸着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
無形的手掌掠過無恨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陰暗,
只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
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
像戀人的柔發,嬰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
貼在上面,寄與愛和一切希望,
因爲只有那裏是太陽,是春,
將驅逐陰暗,帶來蘇生,
因爲只有那裏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
螻蟻一樣死……那裏,永恆的中國!
舒婷《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
我是你河邊上破舊的老水車
數百年來紡着疲憊的歌;
我是你額上燻黑的礦燈,
照你在歷史的隧洞裏蝸行摸索;
我是乾癟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灘上的駁船
把纖繩深深
勒進你的肩膊;
——祖國啊!
我是貧困,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輩輩
痛苦的希望啊,
是“飛天”袖間
千百年來未落在地面的花朵;
——祖國啊!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剛從神話的蛛網裏掙脫;
我是你雪被下古蓮的胚芽;
我是你掛着眼淚的笑渦;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線;
是緋紅的黎明
正在噴薄;
——祖國啊!
我是你的十億分之一
是你九百六十萬平方的總和;
你以傷痕累累的乳-房
餵養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騰的我;
那就從我的血肉之軀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饒、你的榮光、你的自由;
——祖國啊,
我親愛的祖國!
郭沫若《爐中煤》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不辜負你的殷勤,
你也不要辜負了我的思量。
我爲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啊,我年青的女郎!
你該知道了我的前身?
你該不嫌我黑奴鹵莽?
要我這黑奴的胸中,
纔有火一樣的心腸。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想我的前身
原本是有用的棟樑,
我活埋在地底多年,
到今朝才得重見天光。
啊,我年青的女郎!
我自從重見天光,
我常常思念我的故鄉,
我爲我心愛的人兒
燃到了這般模樣!
我愛這土地
艾青
假如我是一隻鳥,
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雨所打擊着的土地,
這永遠洶涌着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颳着的激怒的風,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然後我死了,
連羽毛也腐爛在土地裏面。
爲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
因爲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