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於斯特勞斯的座右銘

●爲了掌握、挖掘一個非常複雜的現象的要素,研究者都必須具備很細膩的性質,像敏感、直覺和品位等。即使如此,在那些看似無法理解的一團現象裏面所找出來的秩序,既不能是臨時權宜性的,也不能是偶然任意性的。地質學家所研究的歷史和心理分析家所研究的歷史相像,而和歷史學家所研究的歷史不同,前兩者都是要把物質宇宙或者心靈宇宙的某些基本特徵投射到時間的層面上,很像活人畫(tableau vivant 由活人化妝扮演的靜態畫面)那樣。可以把活人畫的比喻更往前推進一步:那種稱爲 字謎 (charades)的遊戲是個簡單的好例子,玩法是把每一個動作都解釋成是某些永恆不變的真理在時間的過程中展現的結果。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有關於斯特勞斯的座右銘

●如果佛教,像伊斯蘭教一樣,曾試圖控制原始信仰的過度之處的話,佛教採取的辦法是透過返回母性乳房的承諾所隱含的一體的保證;用這種辦法,佛教把性慾巾的狂潮與焦慮消除後,重整於人體本身。伊斯蘭所採取的是相反的步驟,沿着男性取向發展。伊斯蘭把女人關在一旁,不使人接觸母性乳房:男人把女人世界轉變成一個封閉的個體。毫無疑問的,伊斯蘭這樣做的目的,也是希望得到寧靜,但這把寧靜建基於隔離原則上面:把女人隔離出社會生活之外,把不信者隔離出精神共同體之外。佛教則是完全相反,佛教把寧靜看做是一種融合:與女人融合,與全人類融合,同時把神性表現成一種無性的面貌。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去聞一聞一朵水仙花的深處所散發出來的味道,其香味所隱藏的學問比我們所有書本全部加起來還多。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遺忘把記憶一波波地帶走,並不只是將之腐蝕,也不只是將之變成空無。遺忘把殘剩的片斷記憶創造出種種繁複的結構,使我能達到較穩定的平衡,使我能看到較清晰的模式。一種秩序取代另一種秩序。在兩個秩序的懸崖之間,保存了我的注視與被注視的對象之間的距離,時間這個大破壞者開始工作,形成一堆堆的殘物廢料。……“每一個人,”Chateaubriand寫着:“身上都拖帶着一個世界,由他所見過、愛過的一切所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來是在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裏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帶着的那個世界去。”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但是我認得他們的時候,雖然他們人口已因白人帶來的疾病而減少很多,但仍然沒有人,最少從隆洞所做的合人道的嘗試以外,沒有人要使他們就範,因此我要把以上的令人難過的描述忘掉,在記憶中只保留住有天晚上,我在隨身攜帶的小火炬之火光下寫進我筆記裏面的這項經驗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在很多北美洲的部落裏面,和青春期必須通過的一些歷練有關的情況,常常對一個人的社會地位有決定性的影響。有些年輕人不帶任何食物,自己乘着獨木筏在水中漂流;有些人則自己一個人跑上山,去面對嚴寒、下雨和野獸。有時候他們一連好幾天,好幾個禮拜,甚至好幾個月都沒好好吃東西,或只吃粗糙的食物,或者長期禁食,甚至使用催吐劑使自己的身體情況變得更虛弱。一切事情都被用來作爲與另一個世界溝通的手段。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可以說各種文化像一列列行駛快慢不同的火車,在各自軌道上沿不同方向前進。與我們的列車同向前進的,在我們面前存在的時間更長,我們可以從容不迫地觀察車廂的類型,透過各自車廂的玻璃看到旅客的面容和動作。但是,在另外交叉或平行的軌道上,一列火車朝另一方向行駛,我們只能看到轉瞬即逝的模糊形象,幾乎無法辨認,往往只是視野當中一個短暫的影子,不能爲我們提供有關事件的任何信息,只能引起我們的惱怒,因爲它打斷了我們對作爲夢幻背景的風光的靜靜欣賞。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遙遠的目光》

●社會並不能全面性成功地欺騙宇宙的秩序……他們的這兩個村落半族如何要藉由對方,並且是爲了對方而生活而呼吸所跳的芭蕾;他們熱烈相互交換女人,相互交換財物,交換各種服務;使子女互婚,互埋死者,每一半族均給對方提供保證,保證生命是恆久的,社會是正義的,這個世界上充滿無私的幫助。爲了給這些真理提供證據,爲了培養這些信念,他們的智者想出一整套很可觀的'世界觀,把那套世界觀具體表現於村落的格局、住所的安排方面。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以數千年的標準來看,人類的熱情含混難辨。時間的長流未曾增減人類感受到的愛與恨,他們的投入、奮鬥與慾望。無論是往昔或今日,人類始終相同。任意地消去十個或二十個世紀的歷史,也不影響我們對人性的認識。唯一無法彌補的損失是在這些世紀中誕生的藝術品。人類是因爲他們的作品纔有差異,甚至才得以存在。就如生育出小樹的木頭雕像,只有藝術品才能證實,在時間洪流裏,人類當中確實發生過一些事。 ----克勞德·列維-斯特勞斯《我們都是食人族》

●我曾去看望列維-斯特勞斯。奧狄勒·雅各布出版社建議我們兩人做一本對話集。但列維-斯特勞斯友好地拒絕了。他說:“我不想重複講那些我從前講得更好的話。”多麼美妙的提醒。 ----卡里埃爾《別想擺脫書》

●旅行是空間, 時間和社會階層結構的轉變。不過空間本身就有三個座標,所以如果想完整描述任何旅行經驗, 必須要同時使用5個座標。追求異國情調,結果只是在追求一個他早已熟悉的發展形態的不同階段而已。 現代旅行者就像是一個古董愛好者。由於材料有限,不得不放棄他所收藏的黑人藝術,在他到處旅行時到各地的跳蚤市場去討價還價,購買那些有點古怪的粗製濫造的東西。學習對一個城鎮,一個地區或一個文化這麼匆匆一瞥是很有力的訓練觀察力的方法,因爲停留的時間很短暫便不得不盡力集中精神,爲時極爲短暫的觀察有時候甚至可以使人捕捉到一些特質,是在其他的情況下,即使經過很長的時間也無法看到的, 但一般人覺得其他的現象更爲迷人。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也許不是所有人都完全同意這樣的幻想,但當其他人懷抱着這樣的希望時,至少讓我們有機會在這些年輕靈魂點燃的火焰中得到溫暖,這也說明了我們努力的理由。我們相信,若孩子們的玩具來自另一個世界,我們便可以留住我們的小孩。這其實是個祕密活動的託辭,鼓勵我們將玩具贈予彼界,好讓它們轉贈給小孩。通過這種手段,聖誕禮物成爲尋求美好生存的真實犧牲品,前提是不要死亡。 ----克勞德·列維-斯特勞斯《我們都是食人族》

●人類爲了免受死者的迫害,免受死後世界的惡意侵襲,免受巫術帶來的焦慮,創發了三種大宗教。大致是每隔五百年左右,人類依次發展了佛教、基督教及伊斯蘭教;令人驚異的一項事實是,每個不同階段發展出來的宗教,不但不算是比前一階段更往前進步,反而應該看作是往後倒退。佛教裏面並沒有死後世界的存在:全部佛教教義可歸納爲是對生命的一項嚴格的批判,這種批判的嚴格程度人類再也無法達到,釋迦將一切生物與事物都視爲不具任何意義:佛教是一種取消整個宇宙的學問,它同時也取消自己作爲一種宗教的身份。基督教再次受恐懼所威脅,重建起死後世界,包括其中所含的希望、威脅還有最後的審判。伊斯蘭教做的,只不過是把生前世界與死後世界結合起來:現世的與精神的合而爲一。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這個世界開始的時候,人類並不存在,這個世界結束的時候,人類也不會存在。我將要用一生的牛命加以描述,設法要了解的人類制度、道德和習俗,只不過是一閃即逝的光輝花朵,對整個世界而言,這些光輝花朵不具任何意義,如果有意義的話,也只不過是整個世界生滅的過程中允許人類扮演人類所扮演的那份角色罷了。然而人類的角色並沒有使人類具有一個獨立於整個衰敗過程之外的特殊地位,人類的一切作爲,即使都避免不了失敗的命運,也並沒有能扭轉整個宇宙性的衰亡程序,相反的,人類自己似乎成爲整個世界事物秩序瓦解過程最強有力的催化劑,在急速地促使越來越強有力的事物進人惰性不動的狀態,一種有一天將會導致終極的惰性不動狀態。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

●“每一個人,身上都拖帶着一個世界,由他所見過、愛過的一切所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來是在另外一個不同的世界裏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帶着的那個世界去。” ----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憂鬱的熱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