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家門前有一棵年邁的老樹。祖母說老樹是她的祖母小時候植的。老樹的濃陰遮了祖母的小屋。在小屋前擡頭，天空只有細碎的幾片……
從小屋門前開始到大樹腳，總也不過幾十步路，卻是我童年的搖籃。我喜歡擡腳踩爆一個個老樹掉落的小果粒。祖母扶着掃把，在後頭喊我，你個小鬼頭。掃了一堆落葉，曬乾了，脆脆的，在裏頭放幾個小地瓜小土豆用火燒着。不一會兒就能聞到地瓜香土豆香。平凡的滋味，卻是老樹和祖母給我的最真實的快樂。
後來，祖母過世了，只有小屋裏彌留了地瓜香土豆香。我卻忍下心離開了老樹和小屋。
老樹漸漸顯出了疲態，可是我再不去了。最怕回憶突然翻滾，絞痛着不平息，而老樹勾起的回憶斑駁而混亂。母親時常回小屋，掃掃地，撣撣塵，看看老樹。每次回來都會跟父親說，老樹也撐不了多久了。我懂母親的意思，她想反正也沒什麼用，早點伐了也能賣點錢，而父親總會跳出來反對。
也許是城市的新鮮已過，無盡的空虛充斥着我的心。靜靜地懷念，放任記憶翻滾……那棵老樹過得還好嗎?於是瞞着父母，我孤身回去了。
我。祖母。老樹。小屋。剎那間交錯着。
老樹的皺紋像山洪暴發似的，濃陰稀疏了。我走近老樹，企圖擁抱過去，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痕跡……只是我聽到了樹幹裏空洞的聲響，我猶豫了……
我強忍着眼淚，在那個沒有陽光的早晨，看着母親指揮着一羣工匠將老樹連根拔起，工匠們喜悅地歡笑，小屋則呆呆地望着老樹。
老樹被無情地鋸開分段裝載，而不久小屋也果斷地轟塌了，它在用自己的方式來祭奠老樹的完美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