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人間，沒有誰可以將日子過得行雲流水。”
於是，我把日子過得滿滿當當。我以爲枯竭的河牀，也會感謝它的過去。
我很少讀書了，只記得這樣一行話。
“我很忙，真的，儘量不要請我演講、座談、寫序或者什麼推薦信。我真的很忙。”
至於我，我和寫書人一樣。
所以，當你注視到我，請不要和我打招呼，我怕你會責怪我瞥了你一眼還是裝作沒看見繼續忙於自己的事情；請不要找我幫你發文件，我怕你會責怪我自恃其才自私自利而不能及人；也請不要叫我陪你出去散步，我怕你會責怪我生性冷癖太不熱愛生命。我沒時間，我是真的很忙。
每天早上六點二十五分，我害怕聽到燈亮前機器發出的啓動聲，然而明晃晃的大燈仍是準時在頭頂亮起，分毫不差。儘管我努力用被子把頭捂住，但五分鐘後嘈雜的鈴聲一響，我便將心中的怨念深埋，匆匆彈起來，把自己塞進衣服裏，跳下牀。這也許是我一天中最拖泥帶水的五分鐘，除此之外，我總在趕路。
我沒有去食堂吃早飯，因爲此刻我正從宿舍奔向百米開外的學堂。我狠狠地咬住這頓早餐節約下來的十五分鐘。之後的課間，我再也沒有離開過我的板凳和悶熱的教室，只是死死地攥住這一個又一個的十分鐘。再說接下來不到六十分鐘的午休，我自然也不會貪婪享受。我用三十五分鐘完成功課，只留下二十分鐘閉目養神。燈又亮起，我奔向學堂。
我每天過着這樣的生活。在芸芸衆生中活得那樣卑微。
所以，當你注視到我，請不要和我打招呼，我怕你會責怪我瞥了你一眼還是裝作沒看見繼續忙於自己的事情；請不要找我幫你發文件，我怕你會責怪我自恃其才自私自利而不能及人；也請不要叫我陪你出去散步，我怕你會責怪我生性冷癖太不熱愛生命。我沒時間，我沒有多餘的任何一分鐘，我是真的太忙。
我漸漸習慣了這樣滿滿當當的生活。甚至可以說，我享受着這種忙，我享受着將自己壓迫得倒頭就能昏睡，我以爲這樣纔是對得起自己，我以爲這樣在夏天的時候我的河牀就可以流過波濤洶涌的河水，我以爲哪怕有一天河牀枯竭了，它也會感謝自己從前的努力。
再一次地，我敷衍地打掃完清潔，一聲不吭地埋頭走在路上。天還沒亮，月光涼涼的，灑在行色匆匆的.腳步上。周圍少數人的議論滲過耳機傳到我的耳朵裏。大概是在感嘆着天空中的星星。我下意識地擡起了頭，是有幾顆稀稀落落的星星，在黯淡的夜裏努力掙脫暮色撥霧而來。周圍的建築物在星星的映襯之下，顯露出黑色的輪廓。是有好幾年不曾見過這麼亮的星星了，我的內心有幾分震顫。可是我又不敢停下來。我太害怕失去那飢腸轆轆的幾分鐘，更捨不得將時間用在悄無聲息的夜色裏。
雖然是這樣，我在周圍同學爲景色之着迷的欣喜中，又不禁有點失落了。只是不知道匆忙的我錯過了多少這樣的星空。我倒在桌上，任憑一支筆肆意亂畫。
我突然想起書裏的話。我和她又不大一樣。
寫書人的忙碌，是奉獻給了窗外一片濃綠的樹林，而我並非。
我多少次想過將筆尖放下，去天台吹一吹風，但我好像又沒有；我多少次想過在細雨綿綿的午後睡一個午覺，我好像也沒有；我多想在那星空下駐足啊，我好像還是沒有。
我所希望的、期望的，都在急促的呼吸聲中輕易地被抹去。恐怕是這些心靈所向往的太脆弱了，我想不是，它們始終在我心裏紮根。只是我太不忠誠於自己的內心了。我把它們當作在清晨裏從衣服上抖下的碎屑，它們一次又一次地黏回，我就一次又一次地抖下，但當我在回想起來的時候，那種失落還是出現了。
你是否也曾有過這樣的失落，想雪花一樣在身體裏猝然涌現，又倏忽消失。至少我有，當我不捨得將空隙留給我心靈深處追尋的事物時。直到心中的熱誠快要像枯竭的河牀一樣死去。
也許當我再次看到你時，我會主動和你打招呼；我會主動幫你發文件；我會陪你一起散步；我會勇敢追尋被埋葬起來了的、關乎心靈的事。儘管我很忙，但我不想留着一個又一個的遺憾，揣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落，淪爲一個用一輩子時間來趕路的人，又哪有時間來遺憾。枯竭的河牀，並不感謝它過去一味的埋頭努力，只會留戀心靈的熱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