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秋雨作文

在諸類天氣中我是非常喜歡雨雪天的,怕是中了古代詩詞曲賦中柔情、悽清的毒吧。

傍晚的秋雨作文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好像總比“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來的動人,來的攝人心魂。後者的美美在其形其勢,讀罷只覺茫茫戈壁飛沙走石,某單人金戈鐵馬橫刀而立,殘陽如血、馬鳴撕空;此番情景頓感胸中塊壘全無、陰霾盡消,馬前痛飲三碗酒,大將何懼陣前亡,心中只有風吹鼉鼓山河動的幹雲豪氣,只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錚錚鐵骨!此種美,美得壯懷激烈,美得酣暢淋漓!而前者的美卻美在其神其韻,讀罷閉目一品,直覺得脈脈長空萬籟俱寂,伊人斜倚欄杆,薰風半卷珠簾,翩翩桃花逐雨落,滴滴思雨撒花前。淚眼輕擡,見空中幾雙紫燕捉對,嬉鬧雨裏花間;凝目遠眺江天,歸帆千片一葉竟無緣。平生最恨流年,把那韶華都打滅、蕉葉盡染,罷 罷 罷,只等來世三生石畔,一醉在君懷。此番美,美得柔情如水,美得千轉百回。這二者的撞擊,猶如春雨的江南邂逅漠北的嚴寒,猶如少女的紅牙板遭遇關西大漢的銅鐵板,如此焉有不醉之理!?

輕翻那些泛黃的詩書詞卷,慢挑蕭娘鶯鶯弄過的素弦,焚一爐檀香,煮一壺綠煙。窗外雨絲瑩潤,不急、不緩;似一曲京劇的二六板,絲絲,撩人心絃。我若乘風,便隨了這千山萬水的雲彩。塞北、中原、江南,大漠飛雪、雨潤蒼臺、梨花瓣瓣;再不管關山阻隔、再不問渺渺雲天。塞上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我定要掰下一片,拂一拂我這枯寂了千年的眼。五花馬當換美酒,殺人劍相擊作歌,飛雪漫天連城下,朔風坼地走飛沙。這是大漠的歌,撕心裂肺的呼喊。她是以無定河邊的白骨作笛,以昭君墓前的杜鵑作喉,以天地爲幕,以飛雪走石爲襯!聽,聽聽這遙遠而深沉的聲音吧,那中間錯落的音節分明是岑參的《從軍行》、是高適的《燕歌行》,是範希文“千嶂裏,長煙落日孤城閉”、是杜子美“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塞北風雪吹過了連亙萬里的古長城,漫過重重的關隘直抵燕山,像極了一羣鐵血的漢子。此時的他們除卻一身的俠骨,更添了幾許柔腸

若要在四季的雨中尋得幾分綿長的愁,那便只有深秋的雨了;春雨太過單薄承載不動;夏日的雨性子太急經不起反反覆覆的揣摩;唯獨這深秋的雨悽悽慘慘慼戚,淺淺惻惻的撥弄着稠密的悲絲。這晚秋的雨像極了一壺泡到醇香的'茶,淡淡的苦澀中總能倒騰出幾縷甘甜來,情愈真、味愈悠長……我對秋雨最深處的記憶要數那首柳永的《雨霖鈴》了,不問詞意單瞧這三個字“雨霖鈴”,只怕那時的我就已迷戀的一塌糊塗了。再看“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總覺着這秋的韻味已十足,有雨、有寒蟬、有酒、有離別,更有一雙快要揉碎了的心。執手淚眼兩相看,無語凝噎,一字竟無緣!終了只有那楊柳岸的一鉤殘月兩地生愁。再後來就是《紅樓夢》中的秋雨了。此處的秋雨特別是秋的夜雨,雖是打遍了怡紅院的海棠,滴盡了秋爽齋的芭蕉,淋溼了稻香村的酒幌,潤透了攏翠庵的綠苔;可她在我心中只屬於一個人,只屬於瀟湘館的幾桿墨竹,只屬於那夜半燈猶亮的茜紗窗。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可偏偏就瀟湘館的秋風秋雨動人悲思最深。半部紅樓平生恨,也悲世事也悲人,唯獨這秋的夜雨最懂黛玉的心,聲聲道無緣、滴滴有淚痕。我讀紅樓也有幾遍了,別處尚可,最見不得這瀟湘夜雨了。到此便覺心酸,怕是要一朝入夢終生不醒了。

這淅淅瀝瀝的秋雨,已在古中國的詩詞曲賦中滴落了幾千年;溼過天南地北的客,澆過生離死別的愁;客居他鄉時有她,夜半無人時有她,官場失意時有她,世事艱難時也有她。這秋日的東西啊,彷彿都和失意有牽連,秋風、秋雨、秋月、秋蟲更兼一顆秋心,便最是能助淒涼能醒春夢了?

此刻的窗外又是秋雨綿綿,涼風陣陣。忽然想起兩句詩,若篡改一下倒也體貼,那便是:晚來秋雨落,能飲一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