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900字

耐心地等到電話裏的“嘟”聲響到第五聲,接通了,奶奶帶着鄉音的“誰呀?”順着電波柔和在我的耳邊。我說明了不能回家吃飯的原因,囑咐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想着,她大概走了五六步便可回到沙發邊,蜷縮成她最喜歡的姿勢沉默地看千篇一律的電視劇。

等待900字

我曾經仔細地想過,現在才恍悟,奶奶的那個姿勢該叫做等待。而我的奶奶,她等了一輩子。

六十年前,她倚在昏黃的油燈邊拍着身邊已然熟睡的長子,繼而在牀沿蜷縮成這樣的姿勢等着爺爺踩着星光歸來,手上的是一雙新納的鞋底,把她有些着急的心情用針密密地扎進鞋底,再將她綿延不絕的情意順着線頭輕輕抽出,就這樣一針一線爲這雙鞋定名爲“等待”。門外熟悉的腳步聲也終於讓這雙鞋開出了等待的花。

五十年前,她在田間揮着手中鋒利的鐮,割着熟透的莊家,卻如何也割不斷她朝着鄉間小路望過去的目光。夕陽爲她的臉鍍上一層光暈,她靠着草垛蜷縮成這樣的姿勢,等着孩子們放學歸來。那是她的希望,是她心裏的太陽。於是這太陽也被叫做“等待”。遠處孩童的嬉鬧聲讓她不覺開口喚道:“孩子!慢一點!”心中的太陽也隨之放出等待的暖光。

十年前,她已經被大伯掃地出門然後被父親接到身邊。父親所做的她並不是不感動,人前人後也總笑呵呵地稱讚父親。可沒有人的時候,她就收起笑容,端把小凳在門口的臺階上朝着馬路的盡頭望眼欲穿。仍是那樣等待的姿態,卻被染上了一抹晦澀、她不明白爲什麼她生養了六個孩子,爲什麼沒有人願意哪怕只是來看看她。大伯、二伯、大姑姑、小姑姑……她一直深愛的孩子們,如今卻恍如陌路。

她固執地等待着,等兒孫滿堂,等承歡膝下,可到頭來終是把自己等成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等來了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和一條永遠不可能有人朝她走來的路。

不是不記得爺爺的去世,不是不記得他們說過怎樣混帳的話,但她也說,這麼多年都等過來了,又何妨繼續等下去呢?

這真是一場悲涼的等待,賭上奶奶半生的愛意和一生的孤獨。

客廳的燈依然亮着,我透過窗口看進去,她仍然保持着那麼不怎麼舒服的自己睡着了,嘴角在夢中微微上揚,溫暖而固執。

還在等,也還要等下去。等那份本該屬於她的親情,等那句她爲之付諸一生的“娘,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