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看見一張粗糙而和善的臉。他似乎在等着答覆，卻見我只是望了望他，便顯得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順手把掛在車頭的白毛巾放到了肩上。“你用車嗎？”他很小心又輕聲地問道。
我笑了笑，擡頭看了看天，天灰濛濛的，像是要下雨。偌大的汽車站臺，我似乎已站了很久，卻從未想過要用人力車。或許是舊時的影視劇看得太多了，便總覺得有錢的人坐人力車擺擺威風，顯顯氣派，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令人厭惡；更爲車伕求生計而唯唯諾諾的樣子憤憤不平。總之，自己是不大適應坐人力車的，於是便很自然地婉言拒絕了他。
他看起來十分失望，看看天，又看看我，時不時地搓着手在車前不停地走來走去，一副愁悶不堪而又焦急的模樣。我有些不忍，而當瞬間觸及他失望中又帶着急迫的眼神時，我猶豫了，最後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居然答應用他車了。他先是一愣，說不清是不是高興，但那佈滿皺紋的臉竟像孩子般地笑了。他挽起袖子，勤快地幫我把書包放上了車。
他十分迅速地跨上車，向我告訴他的那個地方騎去。我很小心地坐在車裏，四下打量着：車裏很乾淨，擱腳的平板上幾乎沒有灰塵，想必今天的客人很少，這也難怪剛纔他會那麼着急。向後仰靠，墨綠的斗篷頂上偶爾可見的“小天窗”也用線補得牢牢實實。=
在我的前面，車伕用力地踏着車。嘴裏還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他顯然很開心。而我是第一次坐人力車，總覺得有些不自在，用手小心地抓住支架。我靜靜地坐着，卻體會不出那種坐人力車所謂的種種威風，反而因爲看別人費勁地爲自己踏車，渾身就如凌空了一般。
所見的小片天空已是昏暗，這使他身上那件不合時令的單薄的白襯衫格外醒目。由於要不斷用力地蹬車，他整個人幾乎不能坐在車座上，身體一左一右地顛簸，一雙黝黑而結實的手緊緊握着車把。
冷冷的風從兩側吹進來，他偶爾用手拭拭額頭，這便引起車道上的人不時地向車裏瞥瞥，嘴裏似乎還在喃喃着什麼。我極不自在地提起書包，我真不適應坐人力車，想到一個年紀大的人爲一個只有12歲的孩子吃力地拉車，心中便更不安。雖然我也知道我並非存心想借此擺擺闊氣或顯顯威風，也知道口袋裏那些鈔票完全可以承擔心中所有的不自在。
我很想下車，可是路程才走到一半此時，他正在吃力地上坡，我聽着那聲聲粗短的喘息，心中越發難受，竟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停車。”
車子馬上停了下來，他帶着一臉不解回頭徵徵地看着我。
我馬上拿起書包，跳下車，抓起一張“大團結”硬塞到他手中，逃亡一般地撒腿就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