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菜爲題目的作文

“牀上教妻,席上教子。”在我小時候,父母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尤其是我也能跟隨父母上酒席場中可以落座時,這話似乎說得更勤了。我也慢慢懂得了其中許多規矩,比如說,“坐有坐像,洽(吃)有洽像”,儘管八仙桌十分高大,我坐在長條凳上時雙腿還在半空晃盪,但也得端正坐着,不得亂動,不得多言,只能坐在邊席的下角,上席和下席是千萬不能坐的——那是長輩們坐的地方,而且父子不對席相坐。上菜的時候,要等長輩先夾菜了,最後自己才能夾菜,每個菜碗裏只能夾自己這邊的菜,不能夾別人那邊的菜。更不得左一下右一下在菜碗裏翻動,我父親很形象地說,這樣像“鑽山機”一樣夾菜的方式,是最令人討嫌的,會被人罵沒家教。還有,夾菜的時候每次要夾少一點,同時要用調羹接着,以免湯水掉在桌上和別的菜碗裏。吃的時候,也要斯斯文文,不要一把塞進嘴裏,兩腮幫子鼓着“猴子包”。吃酒席的過程中,長輩要吃飯了喝茶了,要趕緊放下碗筷,去給長輩打飯端茶。即便自己吃完了,也要坐着等長輩吃完再走,萬一要先走,必須笑着稱呼一下長輩們,然後打聲招呼:“你們慢洽(吃)啊。”

夾菜爲題目的作文

酒席場中的規矩如此之多,我也漸漸懂得了這些基本的禮儀。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我甚至還愛上了給客人夾菜。我的父母是十分好客的人,我父親愛喝點自釀的紅薯酒,我母親做的菜餚又十分可口。每逢來了客人,比如,我的老師來家訪了,我的滿姨外婆來了,我的舅舅來了,我的大姐夫來了,或者其他的客人來了,我的母親會傾其所能,拿出那些平素不捨得吃的乾魚幹泥鰍,過年攢下的醃油豆腐醃豬肉,或者殺一隻雞,煎幾個蛋,好飯好酒招待。當菜餚擺上桌,酒飯開始了,我們都坐着吃,唯獨母親一人總是站在桌邊,滿臉堆笑,不時地勸客人夾菜,“來,夾起,夾起那點好的吔。”然後母親就另外拿一雙乾淨的'筷子從菜碗裏挑了上好的一塊,夾起來放在客人的調羹裏或者碗裏,有時怕客人講客套推辭,母親還要夾了好菜按進客人的飯裏面粘上飯粒。我的父親也在一旁不住地勸酒勸菜:“來,洽(吃)深點子,夾起那點好的哎。”很多時候,我也加入夾菜的行列,客人剛把好菜吃下,我馬上又給夾一塊,看客人一塊一塊把好菜吃光了,我感到十分開心。

不過,畢竟吃好菜的日子在一年之中屈指可數,大多數時候,我們都是吃蔬菜下飯,有時連飯都吃不上,就吃紅薯湯土豆湯乾菜湯,沒有油水燒光鍋的日子也十分尋常。因此,偶爾村裏老人去世了辦白喜事,也是我們姐弟開葷的日子。村裏的習俗,老人去世前,一般人家都會去看望,或稱一斤肉,或稱半斤糖,或拿幾個雞蛋鴨蛋。當老人去世了,在出殯前一晚的白喜事酒席上,主家會邀請吃一餐看飯,每個看望過老人的家庭一人上席,一般都是家庭主婦。每到這時,這些主婦們都會從家裏帶一個大搪瓷口杯,或者一個青花大碗,每上一個菜,一席的主婦就把菜均勻分了,裝進各自的口杯或大碗,她們則吃點湯湯水水,以吃飽飯爲主。當母親端着滿滿的一大口杯收穫回家,是我們笑逐顏開的時候。我和姐姐,還有父親,一同分享着難得的美味:一夾豆芽粉絲燴菜,一塊肥扣肉,一塊油榨魚,一個精肉圓子,甚至一點菜湯,在如豆的煤油燈下,是世間最幸福的時刻。

斗轉星移,物是人非,故鄉在不斷地變化着模樣,不變的是那依然愛給客人夾菜勸酒的習俗和溫情。當我每次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在我堂兄家裏,或者鄰居的家裏,每到上席吃飯喝酒時,耳邊依然不斷響起那些熟悉的聲音:“來,洽(吃)深點子哎,夾起那點好的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