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一棟商住樓的三樓，一二層是商場或者鋪面，三樓就成了封閉的平臺。某天看到同一層樓的一家人把通向三樓平臺的牆打掉，然後在三樓平臺上種花種草，弄成了自己家的一個露天的陽臺花園，我看着羨慕，於是也到管理處申請，同樣把牆打掉，在三樓的平臺上開闢了一塊麪積有差不多四十平方米的陽臺花園，還搭了一個架子，可以種葡萄，然後去搜羅了一些花草，還買了一張雙人的搖椅，閒着的時候，坐在搖椅上，享受夜晚輕微的涼風。
很多花草我也不知道名字，只是覺得好看就蒐羅回來，我知道的只有幾種，一棵玉蘭花，開花的時候非常清香，母親經常摘幾朵擺在家裏，然後滿屋都是玉蘭花的清香；兩棵葡萄，一棵芒果，一棵黃皮樹，一株很大的杜鵑。其它的都叫不出名字。下雨的時候，露天陽臺的地面就會一夜間長出青苔，各種花，葉也會落滿一地，很潮溼而且靜默，也許仔細聽，可以聽到水珠從葉尖滴落地面的聲音。出太陽的時候，陽光穿透那些爬在架子上的翠綠的葡萄葉子，照射在地上，牆上，就像一塊一塊明亮晃眼的補丁。
每天母親負責給花澆水，施肥，打掃花園。地上見不到一片落葉，非常乾淨；父親專門買了一把花剪，給花修枝，到外面弄泥土，父親另外一個重要工作就是滅蟲，經常樹葉上會有某種小蟲子或者毛毛蟲，而母親最怕這些，看到就叫父親。女兒經常也在旁面湊熱鬧，她給花澆水，澆着澆着就變成了玩水，好像小孩子都喜歡玩水，有時候也像模像樣的拿着掃帚掃地，不過通常是越掃越髒。我比較懶，很少理這些花草，最多就是提水，或者和女兒在花園裏玩。有時也說說這花如何那樹如何。雖然動手少，卻時時欣賞，早上或者晚上，站在花園裏，看着滿園奼紫嫣紅，早晚的微風輕輕吹拂，女兒也經常在這個花園裏唱歌，跳舞，然後我們一家人就在旁邊鼓掌，別看女兒才三歲多，每次唱完一首歌或者跳完一支舞，就會像模像樣地把右手放到胸前，左手背在身後，然後鞠躬，嘴裏會說：謝謝大家欣賞。然後我們大家都會拍手大笑。
記得去年黃皮結了幾串，我對女兒說，等它黃了就可以吃了，後來果子熟了，我抱着她摘着吃，味道有點酸，大概是我不懂得種吧，不過女兒吃的.很開心，因爲摘果子對她來說是一件很好玩的遊戲，一會把這條樹枝拉下來，一會把另外一條樹枝拉下來，然後在上面找最大的果子，折騰得我的手都有點累了。又過了一年，今年黃皮樹長得比去年大多了，可是黃皮果卻好像比去年還少，看來管理得還不到家。不過不管怎樣，黃皮每年都會結。
芒果是去年纔開始結果的，其實已經種了好幾年了，去年結了十幾個，那時心裏想着，終於可以吃自己種的芒果了，不曾想，去年的幾次颱風過後，樹上一個芒果都不剩了，那時想着，來年還可以長出來的。今年開花之後，母親算了算，大概結了二十幾個芒果。母親說着的時候滿是欣喜，不過還沒等到颱風季節，就已經剩下十個了，掉下來的，我們放了一段時間，吃起來的味道比到外面買得要香。我想明年應該會結更多的芒果。
至於葡萄，我都不抱什麼指望了，卻在今年結了幾串，僅僅幾串罷了，都已經讓我高興，因爲葡萄種了好多年了，我只看到它枯了，又綠了，就這樣幾年。
那棵玉蘭花，可能是母親施肥施得太猛，差點枯死，讓母親擔心了好一陣，不過，最近又要開花了。母親最得意的就是杜鵑開花的時候，整個陽臺好像都變得紅彤彤的。當花園裏的某種花開的時候，女兒會把鼻子湊近花朵，然後說，這個花好香啊。其實，我知道，有的花本就沒有什麼香味。
漸漸地，花園裏，花草，樹木，越來越繁盛，而父母卻有時力不從心了，父親本來腰就不好，是在當兵時落下的老毛病，只是好像越來越嚴重了；而母親的腿腳不好，蹲下去重新站起來會很困難，加上眼睛也開始不好使了；但他們一直很努力的維護着這個花園。人老了，背影在花園裏顯得越來越小，越來越乾枯，女兒一天比一天大了，而我一晃，就到中年了。
很快日子就過去了，雖然在南方還是夏天的氣候，但我卻感覺到了秋天，果子吃完了，葉子也變得稀疏起來，杜鵑的枝條几乎光禿禿的了，零星掛着幾片綠葉。
女兒總在問，什麼時候可以吃啊，我對她說，每年的秋天我們就可以吃了。是的，每年的秋天，一個逐漸長大的孩子，和一個頭發白了幾根，眼角的皺紋多了幾道的男人，會站在這裏。若干年之後，也許只有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這些果樹下。在若干年後，這個樹下不知道站着誰。
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