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事作文:請人吃飯的事

一般來說,家裏有客人往往得弄幾個好菜,中國人是禮儀之幫,又民以食爲天的,大凡一個當廚的主婦或煮夫,若不會做兩道拿手菜,沽名於客前,又釣譽於嘴後,就像士兵不會用槍,漁夫不會撒網一樣,是十分要不得的。

寫事作文:請人吃飯的事

老姐知道俺是個既會吃又會做的神仙妹妹,所以俺每回下凡到她那時,老姐總是一付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樣子。她動不動就把盆滿鉢滿的大魚大肉端上來了,濃湯上面漂浮着一層白花花的肥肉膘子。我總是耐心的啓發她,湯要清要澄,眼可見底的那種,用小火慢慢煨和煲出來,要儘量的撇去浮油渣沫,就像成熟的少婦,洗去少女時期的稚嫩和浮華,自然就沉澱出典雅和蔓妙的風韻來。

而炒個肉絲也不要把肉壘得山高海深,誰也不是從幾內亞回來的難民,三月不知肉味。只需配幾根芹菜絲,胡蘿蔔絲,紅綠相間,清清爽爽的,沒吃先飽眼福了。

有充足而精美的食材卻做出邋遢的食物,花了錢費盡無限功夫,客人卻吃倒了胃,讓人不由得在背後訕笑主婦的愚笨。就像古時候,男女授受不親,男方出了大價錢,指望擡回一個品貌雙全的新娘,沒想到一掀蓋頭,新媳婦臉麻腿短,還有點二,真讓滿堂來賓和主事婆婆有無限的傷痛和鬱悶。

有一次,女友蓉的母親病了,我提前打電話給她,說明天和盈來看。中午,在蓉家吃飯,蓉弄了一個肉丸子湯,外加一碟炒土豆絲,豆芽菜再有一盤茶幹炒肉絲,飯桌上,加保姆和蓉媽媽一共有五個人,望着這三菜一湯,我舉筷維艱,生怕自己多吃了讓別人沒得吃,好在大家都和我一樣的心思,那飯那菜竟還有餘。

回家的路上,想起每回蓉來時,我都雞湯排骨鯽魚的幹活,兩相對比,天上人間,感覺十分淒涼,就像叫化子討上門來,只被施捨了一碗自來水,稀薄稀薄的情義。當然,也可能我小心眼,人家媽病了,沒心思放在飯上。

如果因爲種種原因不能讓客人吃好,務必做到讓人吃飽。並不是飯菜有餘就證明客人肚子裝不下了,很可能是人家望菜興嘆,“捨不得吃呢”。

還有一次去看中學老師,師母是粗枝大葉人士,不太會弄菜,上街買倆滷菜回來,豬耳朵加豬頭肉,還做了一道俺從來沒喝過的湯——包菜雞蛋湯,席間,還附加了一盤昨晚吃剩下的小河蝦和一盤黑糊糊亂糟糟蘿蔔纓子之類的醃菜,勉強湊成四菜一湯。

師母極爲熱情的請我品嚐豬身兩寶,推辭不過,我連連舉箸,竭力做出大快朵頤的表情,並將筷子矛頭直指勉強能入口的醃菜盤,並熱情洋溢的誇獎道,師母,你做的醃菜真地道,我可喜歡吃了。

那菜那湯讓我記憶猶深,以致於過了許久後想起來,還能體味到豬頭肉滑進咽喉時油膩膩的臊氣和包菜梗橫亙在胃裏,那種粗礪礪的麻袋感。

小飯桌讓人明白一個理,上了笨主婦的餐桌和上糊塗官的審判臺一樣難過。

前年和三哥一家路過舅老表家,進去探望。表嬸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比我小一歲,看上去竟比我老十歲,沒辦法,爲了生兒子,連生三個閨女後才趁心,罰超生罰得家只剩屋頂了都。

我們兩家人浩浩蕩蕩的來了,表嬸先盡着我們和老表聊天,她馬上開始升火舉竈。不到一小時,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會變戲法,竟搞了一桌子菜出來了,燒雞塊、魚塊、魚圓、豆乾、木耳炒肉、魚頭火鍋,……農村的土菜,花紅柳綠,不含添加劑的自家養的雞、豬還有魚,現從後院摘上來的白菜薹、青蘿蔔,又是柴火竈爆炒出鍋,感受的豈止是要吃掉舌頭的美味還有主婦的巧手生花和身手敏捷,以及她待客非同一般的誠意還有熱情。難怪韓劇《大長今》裏說,要充滿愛心地去做菜,有心人能把味道提升到絢爛和迷人的境界。

後來,我和三嫂數典論親,表嫂的形象都是德才兼備和熱情好客的,所以每每表嬸有事相求,比如小孩升學,借錢蓋房還有女兒找工作等等,我們無不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的。

一桌美味又充滿感情的飯菜很可能就是主婦親手打造的一座橋一條路,某一天,它能承載着你的腳步通向不知名的遠方。

表姐夫通常不進廚房,可他萬一進去了,總是出不來。爲什麼呢?在裏面精心打造品牌級食物,無論一粥一飯,一盤小白菜還是一道牛肉湯,無不精緻至極。比如綠豆稀飯,一定是濃稠得當,豆花晶瑩,再配以比飯碗大,麪碗小的玲瓏粥碗,相得益彰,十分搭調;牛肉湯,一定是黃牛肉,每一坨都一般大小,黃金分割,宛如用帶尺寸的刀均勻切下來的,再錯落有致的投入薑片、蒜段、胡蘿蔔白蘿蔔塊,湯色澄靜,醇厚,豐富,就像一位歷盡滄海桑田而寵辱不驚的男人,有着爐火純青的包容和博大胸懷,給人一種非常舒適的愜意和安全感。

前幾天我去表姐家住了一夜,早晨六點半醒來時,姐夫已經在廚房忙忙碌碌了,1米八幾的高大身影,繫着個花圍裙,悉悉簌簌的用刀。7點半開早飯,綠瓷花碗盛着綠瑩瑩的粳米稀飯,一盤菲菜炒雞蛋,一小碟醬牛肉,一盤雪裏蕻,一盤花捲饅頭、一盤水餃,旁邊擱着個內置小湯匙的.金邊小花碗,盛着用麻油、醬油、陳醋、蒜瓣、辣椒殼炸好的蘸醬……

一介煮夫,能在太陽還未升起的時候就犧牲牀鋪,把早餐做得如此鮮亮、明潤、乾淨、層次鮮明、內涵深厚,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這簡直就是一種大犧牲大奉獻的大丈夫主義精神,一千個女人裏面有998個女人都享受不到的福份哪,剩下兩個咂嘴享用的女人,就是表姐,還有託我姐福的我。

並不是山珍海味才能打動人心,讓人一天都有一個好心情的,很可能就是陽光初綻,暮色漸褪,餐桌上冒着熱汽的,那碗綠豆稀飯還有旁邊的一碟饅頭片。

作家汪曾是位極會吃也夠講究的主,曾在自己家裏招待一位慕吃而來(注意,不是慕寫)的臺灣記者,我記得有道菜,是剛出世的水靈靈的小蘿蔔,再把乾貝的天然鮮美調和進去,摒棄一切人工味精,女記者被驚得吃掉了下巴,此後彷彿中了邪,逢吃必嘆,念念不忘。

館子裏的酒菜再好吃,也總像是旅人匆匆而就的客店,哪怕是五星級的也只能是路過小憩,而自家餐桌上的家常菜纔是能容自己酣睡的臥塌,可以隨心所欲且肆無忌憚。

會吃的一般都是聰明人,能把蘿蔔做成海鮮,把米粥熬成蔘湯;不會吃的一般都是笨人,能把海鮮做成蘿蔔,把蔘湯煮成米粥,由此類推,會吃的能讓客一笑,不會吃的能讓客一跳,我過百家吃百家很權威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