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有記憶以來見到的第一場大雪。雪雨交雜着，偶爾帶着幾聲響雷。
不久，天空白茫茫一片，驟雪初霽，冬日的太陽似乎拉近了與人的距離，顯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耀眼，但陽光的溫度卻好像被冰雪冷卻過似得，怎麼也熱不起來。
屋內，小至四歲，大至八十歲，約莫有十幾人，將原本就小的屋子擠滿，但即便如此，交錯的呼吸還是無法暖和寒冷的空氣。
正中間豎立着一張木牀，“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寂靜的屋中顯得格外刺耳。牀上躺着一個老婦人，頭戴白巾，露出幾絲白銀的發落在佈滿摺痕的臉上，神情安詳，滿是皺紋的手微微抓住棉被一角。
牀頭，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將臉埋在牀上，肩膀微微聳動，只露出一頭隱約發白的發。牀尾，一個更老的婦人安靜地作者，深陷的眼不帶一絲情緒，整間屋子寂靜到讓人懷疑真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外婆，他們在幹嘛呢？”我那時也就6歲的樣子，怯怯地拉住外婆寬大的衣袖，不敢看牀上人蒼白如雪的臉，於是將臉埋進外婆身上。
似乎是怕我被嚇着，外婆與其餘幾個親戚打了個招呼，便牽着我走了出門。
“外婆，三叔叔怎麼突然回來了？”小孩就是小孩，一離開壓抑的地方，就藏不住心中的疑問。
記憶中的三叔叔，好像在很遠的'地方工作，平時是看不到的。
等了許久，外婆都沒有說話，我閒着無趣，爬到外婆腿上，熟練的拿起外婆佈滿褶紋的手，捏了捏，就見突起了幾條線，就像老頭子額頭的皺紋似得，外婆一握拳，那皺紋就消失了。
我樂呵呵地笑起來，再次重複那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外婆突然抱起我，用粗糙的臉蹭着我的臉，帶着一口親切的發言：“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別人都說外婆是這個村裏最有學問的人，對此我一直深信不疑，即使她一個小時也許只能看完十頁的紙，即使他普通話並不標準。
我歪着頭，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只是隱約覺得很順口，就跟着咿呀咿呀學了起來。直到後來學會了上網，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
外婆經常說：他們那一輩的人吃了太多苦，即使去了也不會有人覺得可惜，反倒會認爲是解放。
這回若是被別人聽了去，只怕會笑我小小年紀，外婆卻總唸叨給我聽。對此，外婆也只是笑了笑，抱着我接着玩。
不久，就見屋子裏的人都走了出來，面色沒有什麼變化，彷彿不曾出現那一幕，或輕或重的腳步印在雪地，在身後形成一條直直的線。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回頭望，地上白雪皚皚，老人坐在搖椅上，微弱的太陽在她歪斜的頭頂上，抹上一層亮光。一個女孩坐在老人腿上，周而復始地玩着老人的手，時不時有幾聲歡笑透過雲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