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片《幼兒園》分析

每個人都上過幼兒園,但是它對我來説,並沒有什麼好的回憶。在我的印象中,那從來就是粗暴地將孩子從父母身邊剝離並且把他們的心靈烙上痛苦印記的地方。世界不再是你一個人的,這本身也許意味着成長,但是在那些複雜的人際交往當中,有着無形的攀比和隱含的暴力。這種攀比和暴力,有時來自於孩子們之間,有時也來自於不負責任的老師。我曾經認為,一個孩子即使不上幼兒園,對於他的人生也並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但是由於成人習慣或者被迫着把注意力完全投入工作當中,就有了幼兒園開頭小班全託的孩子們扯着家長的衣服哭泣的一幕。

紀錄片《幼兒園》分析

第一次知道《幼兒園》,是在《新聞晨報》上。應該説報紙的介紹和自己看紀錄片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原來張以慶並不是在講述一個故事,而是用一種旁觀者的眼光冷靜地記錄着每一個片斷。生活當中有很多傷害我們都無法預料,尤其當你不是故事的主角,就更不會體會到其中的百般滋味。

鏡頭裏面的孩子拽着大人的衣角看着別的孩子在幼兒園門口聲嘶力竭,似懂非懂的臉上寫滿了莫名的表情,也許下一個輪到的就是自己。他們即將離開父母的懷抱,從週一到週五,吃自己並不喜歡的飯菜,和自己並不喜歡的人同處一室,屬於自己的獨立空間被完全打破,然後被老師們以同樣的規則要求着,用同樣的`方式管理着。那個叫做馬玉蘭的孩子,顯然是頑皮的,但是頑皮並不是過錯,她在幼兒園遭到老師的不斷指責,只是因為她妨礙了教師對於羣體的管理,在一個注重個性的社會裏面,孩子的稜角就是這樣被不斷地打磨,直到泯然眾人。而那些半夜裏面睡得正香卻被教師一個一個從温暖的夢鄉里面強行拖出來小便的孩子們,這個時候一定會想念自己無憂無慮的家庭生活。這一切都會在羣體活動時發泄出來,一個男孩子三下五除二地把飯菜吃了下去,嘴裏嘟囔着:“吃完回家。”而另外一個女孩子卻還在那裏寄希望於教師像媽媽一樣温存,不停地向他們發出求救的信號:“老師,潑了。”所謂潑了的東西,就是她的飯菜,順着花裙子的領口,一直淌到大腿上面,她的身後是無數孩子嘈雜的嬉鬧聲,沒有一個老師注意到她。

在幼兒園裏面究竟充斥着些什麼東西?我們在片子裏面看到的是無數的打鬧、耍無賴,有的時候成人以為那也許不過是小孩子們常有的交往方式,但是乖巧懂事的往往被嬌生慣養的孩子打到鼻腔流血,隨性豁達的常常被不依不饒的孩子糾纏到耳鳴。所謂的友愛,恐怕只能是一種假象。張以慶經常在片子當中出現一個孩子獨處的場景,教室外面陽光明媚,但是在那綠色油牆的教室裏面卻有一種冰冷的孤獨。很多孩子都是以一種個人的方式存在着,儘管很多時候他們常常會給人一種羣體活動的錯覺。午睡結束之後,會有一個孩子慢慢地穿着衣服,或者是繫着鞋帶,他們以這樣的方式有意無意的掉隊了,最終在自己的努力中掙扎,走的時候也許會若無其事地打個噴嚏。都與他人無關。所以即使是在幼兒園裏面,我們都還只是一個人。

這種獨處讓我們都會感到孤獨,劇照當中的那個女孩子在片子開頭哭得梨花帶雨,背景音樂是《茉莉花》,幼兒園的門把孩子們和這個世界隔開,讓他們只能透過院門向外張望。他們希望從那門縫裏面看到什麼呢,只有每一個孩子自己才知道,而往往等到他們長大之後,又會將這一切忘記,然後把自己的孩子也送進幼兒園。片子當中那個等着父母來接自己回去的孩子,看得我非常揪心,他總是不停地在幼兒園的前門後門張望,每一分鐘都顯得充滿期待卻又焦躁不安。孩子們在這一時刻是柔弱的,我見猶憐。

也許我們把孩子的想法看得太簡單,但是對於這個社會上的很多事情,他們門兒清着呢。最經典的莫過於他們對美伊戰爭的評價,所謂的國家之間的恩恩怨怨,其實就和小孩子打架沒什麼本質區別。但是孩子又畢竟只是孩子,對於曾經帶着這個民族無限傷痛的日本人,他們的仇恨又顯得有點盲目和糊塗。但是即使是成人,又有幾個真的是成熟的?所以我們無法苛求孩子。

除了幼兒園當中的影像,很多孩子的訪問被穿插在片子當中,他們狡猾地在那裏笑着,不願意透露自己心中的祕密,顯得真實而又可愛。他們用稚嫩的聲音心算着數學,練習着“八百標兵”的順口溜,他們有的時候會因為能力不足而答不上來,有的時候偏着腦袋卻説出了比大人還要專業的答案。

在這個沒有童年的時代,三歲的孩子們已經長大了。也許用一種悲哀的眼光來看《幼兒園》的我,是有點偏激的,但是我還是深深被那些孩子們感動了。孩子們只有孩子們自己的純淨,他們身上的污點都來自於我們這些成人的玷污。我曾經認為,應該讓博士去教育幼兒,但是中國總是用分數劃分教師的檔次,而事實上大學的教育並不能將我們改變多少,隨着年齡的增長,我們越來越藐視教育的能力和可能,但是我後來又認為,只要有一顆愛着孩子、明白孩子的心,其實學歷的高低並不是教育者最主要的問題。

那些都是我們的孩子,也是曾經的我們。將來還會是我們的孩子的孩子。聖埃克蘇佩裏説過:“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個孩子。(可惜,只有很少的一些大人記得這一點。)”如果可以的話,真希望幼兒園的故事不再重演,但是這也不過只是一種希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