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老茶散文

品嚐過西湖龍井的清新,鑑賞過洞庭碧螺春的綿長,也品味過雲南普洱的醇厚,安溪鐵觀音的爽滑;其實,令我終生難忘的,還是故鄉的老茶,那種淡淡的,苦澀的,甜甜的,一次就想喝個夠的滋味。

家鄉的老茶散文

茶,從遠古中走來,神農氏嘗百草,於千萬種草本木本植物中,獨取一味茶,賜予人間,能解百草之毒,能去乏解渴。茶以藥的身價,飲的品味走進書香,走近官宦,走入尋常百姓家。揭開茶文化歷史久遠的沉澱,讓我們在“茶聖”陸羽《茶經》中倘佯,品茗一盞茶的清香,茶的情韻是顯而易見的。籍品茗之雅,行心緒寧靜之實,細品養生之真諦;沉靜,清純,超然物外,人生的精彩原本只是如此。

現在時節已至深秋,早過了老茶收割的季節。印象裡的老茶,沒有清明前綠茶的採集,也沒有立夏前酶茶的摘取,單等一年一度春天發芽成長,白露前後茶苗老壯時的收割。鄂南自古就是茶的故鄉,自從晉唐以來,茶馬古道縱橫鄂南全境。江南水鄉,氣候宜人,適合於茶的種植生長。宋代的鄂南,己然是全國當時主要的產茶大區,鄂南的茶業達到全盛的階段。明朝中期,蒲圻羊樓洞的製茶業己相當的發達,青磚茶生產工藝初具雛形。清咸豐年間,所制的青磚茶,遠銷新疆,內蒙及俄羅斯的恰克圖,青磚茶歐亞大陸年銷售量,一度達到四十多萬擔的二萬多噸,青磚茶記錄著鄂南茶人自豪而又光耀的歷史,一直流傳至今。家鄉的老茶,是一段跳躍在歷史茶文化上的音符,童年的時光裡,依稀可見家鄉生產小隊割茶,製茶,賣茶熱火朝天的場面,如同房前梧桐樹上的落葉,任秋風吹落卻又記憶猶新。

我喜歡喝茶,其實並不懂茶,少得可憐的那一點點對茶的認知,都是來自於流傳在民間古老的民歌,來自於當地人們採茶間美麗悽豔的傳說,來自於我們父輩的口口相傳。家鄉的老人告訴我們,茶分五色,五品,三等;因土質,氣候,品種,自然環境的不同而分。好的老陳茶,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陳香味,可入藥,可大人治頭痛腹洩,小兒夜驚夜啼,解乏止渴。茶有茶道,人道如茶,茶存本色,大同小異。因南北口味,採摘季節,茶品製作工藝的分別,綠茶紅茶,檔分高低,人分貴賤。綠茶屬於富貴高雅,紅茶屬於名流品位,只有家鄉的老茶,才是屬於平常百姓。

老青茶的採割,一般按茶的生長情況,可以從小滿至白露三個多月約一百天時間內,採割二道。第一道為麵茶,即小滿後採割梢端三至四片嫩葉,皮色以白梗為主,稍帶紅梗,俗稱白梗紅腳。第二道為裡某,季節為白露前後,採梢六至七片茶葉,梢皮為當年新生的紅梗,可略帶麻蒂。其實這還不是地道的家鄉老茶,家鄉的老茶源自農家,一年成材,白露前後採割一次,茶葉更新,千年不絕。當第二年的嫩芽,長成一支支,一簇簇墨綠的茶樹苗遍佈山野的時候,漫山遍野如小童手牽手連起道道的綠色長城,又如穿行於山間坡地,少女含羞時垂放著長長飄逸的綠色綢緞的時候,人們拿著鐮刀,挑著茶簍或夾擔(注:一種用楠竹條做成的凹字形的挑擔),把長到齊膝,短至尺餘的茶葉從篼上割斷,一擔擔地盛裝回家,倒在生產隊的堂屋大棚內;老弱婦孺們就在堂屋大棚內,坐著矮凳上進行篩揀,揀出灰麻老梗與雜草,然後,運到指定地方,大鍋大火的炒制殺青,壓堆漚制,然後晒乾整理貯存。老茶鮮葉採製程式:採割——揀選——殺青——漚制——晾晒——貯存,自古老祖宗留下的方法。殺青漚制是製作老茶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屬於力氣與技術活。鮮葉採割回來馬上進行揀青,緊接著付制殺青,鮮葉切不可堆積過久,否則就不新鮮了。殺青時大火將大炒鍋燒至白天見灰白,晚上見暗紅抱茶下鍋均勻地翻炒,既不能沒炒也不能炒糊,慢慢地揉滾翻炒到茶梗葉子失去了光澤,變成暗綠色,發出陣陣濃濃的香味,葉質柔軟勻透才可以出鍋,隨即趁熱堆放漚制。老茶製作整個過程,從收割到晾晒,第一不能沾水打溼,第二不能參雜異味,第三炒制時一定要“炒熱,炒熟,炒透”,第四的堆放漚制時一定要注意溫度,溼度,漚製成色與時間。第五,整個晾晒過程一氣呵成為好,中間切不可淋雨,或回潮。只有這樣嚴格要求製作出來的老茶,才是家鄉品位的老茶,色澤古樸,清香怡情,醇厚甘美,清淡爽滑。每當老茶製作的季節,家鄉的山山水水,到處都瀰漫著一種濃濃的炒茶香味,順著山風遠遠的就能夠讓你聞到故鄉茶的味道。

好的老茶,只要你貯存得法,用心收藏,可以陪你到老。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禮義之幫,“無茶不成禮”。古人用“茶餘飯後”表示生活的安逸,用“以茶代酒”表示待客的誠心,用“禪茶一味”代表品茗的境界。自古以來,茶道人心。無論是古道驛站,還是民間大路小道,一里一短亭,十里一長亭,短亭更長亭,涼亭連茶亭。天下共一姓,茶水不分家。茶亭內擺放土瓷大茶缸,擺設茶案茶具,古時候民間茶亭的茶具,一般是由青竹製成,可以讓人在飲茶的時候,既有茶的甘甜,也有竹的清香,竹香茶香攪拌在一起,更加品味無窮。茶亭分為官茶與民茶,民茶一般是由當地的鄉紳善人大戶,行善積德樂善好施純屬義務而為。入茶分早晚一天兩次,抓上一把長短不一的新茶,放在裝茶的大水缸的.,一擔熱開水倒下去,頓時香氣四溢,色澤由淡黃至深紅,淺淺一層茶秞浮在缸面,恍惚覆蓋上了一層茶油,保色保溫保味。不管是旅客商賈,販夫走卒,還是田間地頭的農民,只要走進茶亭,都有一種飽喝一頓的衝動。不過茶亭附近的人們,能夠體會善人的那一份情意,肯定會把茶水留給那些急需去乏解渴,遠行而過的客人。茶亭不見茶人,茶水卻是不會過夜的。喝剩的茶水,很快就會被第二天凌晨挑來的熱水新茶更換掉。其實喝茶並沒有太多的大道理,喝的不是茶水,而是一份心意。江南的茶與江北茶,官家的茶與民間的茶,道同一理,卻又不盡相同。不談身份顯赫的“御茶,貢茶,官茶”,也不談雅士富家杯中的“名茶,香茗”,故鄉的老茶卻是最實在不過的。一年一度的新茶,除了各家極少的備用外,基本上是買給了茶道商賈,任其深加工成茶磚茶餅,遠銷塞外漠北,長城內處。

平常百姓,對於茶的概念並不明朗,中國人的茶是一種廣義上的客觀存在。薑茶禦寒,米茶解乏,花茶清涼,白水茶解渴,老茶暖心。綠茶民間平民百姓是很少見的,有人說它只會富貴為伍。茶,僅僅只是一種區別於喬木的綠色植物,或一芽一葉,或一芽二葉三葉,或整株嫩枝,採自於荒山野嶺,炒上一炒,揉上一揉,烘上一烘而成茶飲。品茗是高雅之士的專利,百姓因渴而喝,喝的都是一種心情,喝的是一種常態。不浮誇,也不膚淺,一如山間清泉的甘醇,嫩綠尖頭的清純,一任地老天荒泥土的芳香。

春風秋月相續,人世風雲變幻,唯青山不老,夕陽依舊。家鄉的老茶,心中歲月永遠的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