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老屋抒情散文

我坐著電動輪椅輕輕地滑進大門,來到院中,猶如我的雙腳,無聲無息,靈活輕便。

有關老屋抒情散文

貼著白瓷磚,紅琉璃瓦,出簷翹角的七間大平房,巨集偉,氣魄。四扇鋁合金的大門上方是“幸福家庭”四個大字,那麼的醒目,那麼的耀眼。這四個大字詮釋著家庭的和睦,幸福。寬敞明亮的落地大窗寫滿了富有,殷實。

六間對口紅磚瓦房,北邊廚房,南邊租賃。和那平頂、白牆、綠大門組成的方方正正的四合大院裡,幾個孩子在院中追逐,戲鬧,笑聲一浪高過一浪,衝擊的屋瓦都在顫抖。

我看著這一切,思緒回到了二十年前。

一溜三隻大小一模一樣的窯洞,沒有磚,沒有瓦,土機子壘起的間牆,木門木窗,沒有上漆,黑黑的,白白的,瞧上去髒兮兮的。每個窯洞都有三米長的火炕。一個窯洞是灶房可以住人,一個窯洞是客廳可以住人,一個窯洞是糧倉可以住人。三隻窯洞是在大平原上挖二十米長、十五米寬的長方形坑裡修的,白白的院子裡栽十幾顆蘋果樹。窯洞對面有一條一米多寬的斜坡土路。崖畔四周長滿了期期艾艾的蒿草,遠望著有點荒涼。每到黃昏後,窯洞頂上的三隻煙囪,冒起濃濃的彎彎曲曲的三股白煙,細說著人間多少溫暖,細說著家庭的幸福美滿。

這是我家的老屋,住了三代人,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和我。

在那清冷冷的三月早晨,我肩著一杆大稱,夢想著大把大把鈔票,夢想著修建一座紅磚瓦的庭院,抱著所有的激情和創業的夢想,到第一個城鎮的集市上去淘第一筆金。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在半道上,我搭乘的三輪車飛下了深涯,掉進了河中。從此,我就成了四肢不動的截癱者

夢想像泡沫一樣破滅了。激情像斷流的'河床一樣乾枯了。生活像沒有油的破車一樣不動了。我面對著三隻簡陋的黑窯洞,面對著幾張簡單的破桌椅,面對著父母妻兒愁雲寫滿的臉龐,流下來無助的眼淚。那髒兮兮的窗櫺訴說著日子的清貧,那濃濃的柴草炊煙冒著生活的疾苦。

有時因無聊,妻子用木架子車載著我四處轉轉。望著焦黃的光禿禿峁樑,望著幾隻沉下浮上的紅嘴鴉,望著太陽落下西山後灰濛濛的天空,就像我的心情一樣,荒涼,單調,灰暗。但望著黑黑的三隻窯洞,心底升起一絲欣慰,能遮風擋雨已經是天堂了。

天有不測風雲,在那個電閃雷鳴的晚上,在那個風雨交加的晚上,老天爺發起了百年未遇的憤怒。開始,銅錢大的雨點,打在院中、屋瓦、鐵器上噼裡啪啦地脆響。霎時,點連成了線,霎時,嘩的一聲,大雨像天塌下來似的傾盆而下;霎時,院裡的積水有一尺多厚;霎時,崖畔,路口,莊院四周像決堤的壩,漫溢了下來。

門口擋了一尺多高的土袋子,也沒阻檔往屋裡湧進的大水。在這關鍵時刻,父親喊來了隔壁的堂兄,救出了兒女,救出了我,救出了我們全家。

屋裡的水在一寸一寸地上升,一尺一尺地上升,一米一米地上升……上升到窯頂,沒有十分鐘,三隻窯洞全塌下去了。塌下去了我們全家人的所有和一切。老屋沒了。

沒有帶出一粒米,沒有拿出一根草,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只剩下一雙雙黑眼睛,望著白光光的水面撲閃撲閃地眨動。

二十年揮手之間。二十年滄海桑田。二十年黑髮變花顏。

我再次開著電動輪椅去尋訪老屋的痕跡,那兒什麼都沒有了。周圍是那枝繁葉茂的杏樹,中間是坑坑窪窪的荒草灘。每一個草尖上閃爍著像金子般的碎碎陽光。每一個碎光點都是一個記憶。

一個一個記憶串起來,是一個實實在在、真真切切的——老屋。

孩提時,在橘黃色的暗暗燈光下,媽媽做著千層底,白線繩拉得吱吱地響,像那輕快的二胡聲,像那柔和的音樂聲,在耳畔時斷時續、輕輕地回唱,不知不覺中就把我帶入了甜甜的夢鄉。有時從夢中驚醒,媽媽還在做,牆壁上的身影好大好大,胳膊一動一動的。

上了中學,每次騎著自行車從院外的小路上衝下來,一股溫馨的激動感在胸腔內膨脹翻湧,鼻子酸酸的。若看見媽媽或父親的身影,那種高興是發自內心的。第二天走時,戀戀不捨的酸楚湧上心頭,淚水盈滿眼眶。

弱冠之年,我披紅帶綠,在激越歡快的嗩吶聲中,在親朋好友地吆喝歡笑聲中,牽著新娘子的手走進了溫暖的窯洞洞房……

每件小事,都是那麼回味無窮,每件小事,都和老屋有關聯。只要記憶在,老屋永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