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村的散文隨筆

霍村,現隸屬於山西省晉中市介休市義安鎮,我在村裡生活期間隸屬於介休縣北辛武公社。或因緊挨著古介休政治經濟中心鄔城店吧,這裡自古交通便利,古時有官道從村南不足千米處通過;小時候,村南有鐵路,村北有沙石公里,都只離村口不足百米;七幾年緊鄰著在鐵路南修建了太洛公路;八幾年又在鐵路北側修建了108國道,再後來108國道拓寬又改道村北,現在,整個村莊被夾在雙軌鐵路與三條公路之間。小時候去了六七公里外的親戚家,每天能看到火車、汽車也是向表兄弟姊妹們炫耀的資本,也能引來他們羨慕的目光。

霍村的散文隨筆

霍村這兩個字,是我認識最早的字,它們被以鮮紅的顏色,大大的寫在南門外塗了白底的堡牆上,在電視劇《霍元甲》問世之前,我不知道世上還有霍姓,以為霍這個字就是我們村的專用字。霍村整個村莊圍在四壁三門的高高的堡牆內,堡牆有兩三層樓那麼高,寬可以走馬車,在堡牆的東南角上蓋有魁星樓,堡牆的三個門樓很高大上的,比得上平遙古城的城門氣派。它們不是一個直門洞,從村外進門要拐兩道彎才可進入村裡,即把“Z”字中間擺直了的樣子。村裡只有東南西門沒有北門,估摸與村北三千多米遠是汾河有關,沒有縫隙的厚厚的堡牆護著,即使汾河發大水也不會進入村裡。在門洞的窯洞裡,還套有可以住人的小窯洞。小時候,被拆掉門樓的堡牆門頂上是我們的樂園,自己就能順著臺階爬上去,看到堡牆外更大更遠的世界。堡牆根部的土層中有一樣神奇的東西,村裡老人叫龍骨,誰的手指劃破了,扣點堡牆上的龍骨抹上去就能止血。村裡有三條東東西走向的街道,即南頭街、中間街、北頭街;兩條南北走向的街道,十字街是村子的中心,由中間街和南北向靠西的道路形成。沒有一條街道是可以直直的走向堡門的,中間街可以通向東門,但必須在南北向靠東的那條路往北拐一下才可以走入進東門的路;南北向靠東的那條路可以走向南門,但離門在幾十米遠的地方要右拐一下才可以進門;北頭街是出西門的路,也同樣要右拐一下才可以進西門。堡牆四周有河,河水清粼粼的春夏秋三季川流不息,這三季裡四條河就是我們的水上樂園,是媽媽們的洗衣房,是半大小夥們的游泳館;冬季這些河流就變作我們的天然溜冰場。河裡有許多的泉眼,我很喜歡看水從地下不停的往出冒,老人們說世界上有十八層天十八層地,我認為那是某層地下的人不停的在下面吹泡泡。

在這些河裡有一處是我們孩子們的禁地,就是堡東南角魁星樓下那段,那裡的河面很寬,水很深,曾有大人淹死在裡面,裡面也出過一條驚天動地的魚,一條大水桶都裝不下的魚,處在遠離大海的內陸沒有幾個人走出過山西的大山外的村裡人眼裡,這可是了不得的,據說那條魚是被村民燒香磕頭後用馬車送到縣革命委員會的。

村裡村外有許多大大小小的水井,小的井口有二尺左右,大的井口有五六尺,村內官井有六口,村裡六七處有錢人家的園子,每個園子裡至少有一口大井,這些水井在小時候是我們最大的敵人,是大人們時時要操心我們的地方。

村裡的兩層樓四合院很多,兩進的三進的,三開間的五開間的,門前都蹲著石獅子。我家從外村搬來村裡竄房簷(租房或借房)時,我就住過三處這樣的四合院,前兩處是我在未滿月時住的沒印象,第三處我已能記事,是裡外兩進院,外院是場院(打糧食的地方)庫房牲畜房連著菜園果園。裡院三間正房是窯洞,窯洞上有樓房,窯洞是磚券的,所以樓上地板是磚地。東西各四間廂房,各分為兩間裡外房,廂房是磚木結構,一層屋頂全為木結構,所以二樓地板是木地板。我家當時住在西廂房靠街門的兩間。院子由老弟兄兩家共有,各家一半,兩家各有兩個年歲相仿的兒子。我家搬出後,兩家的四個兒子結婚,把上面的樓房拆賣掉娶媳婦了。

最大最有名的`是十柱院,想想我們現在遊古城古村,見到的那些古蹟大都是四根明柱,六根明柱,也就是三開間或五開間的院子,十根明柱那是九開間的院子,在城裡都是很少見的,在村裡就更稀奇了,那是真正的豪宅大。

我1980年離開村子時,村裡的這些四合院雖大部分樓房被拆,但院落還基本都在,遺憾是改革開放後富起來的人們,幾年時間裡就都破舊立新拆除殆盡,那些厚牆大院便再無蹤影,護佑了村民或許百年千年的堡牆堡門也都被炸藥鐵鎬鐵鍬夷為平地,用作宅基地和建築材料,我家就是橫跨在堡牆基上的。有一家氣數不怎麼旺的大地主,他家的院子大概是拆毀最晚的,直到十幾年前他的兒子長大才有能力拆舊建新。他家的正房頂水口旁長著一株大柏樹,是我們村唯一一棵柏樹,村裡人家婚喪大事都要用到柏葉,都是從他家樹上摘取。據那棵記憶中的柏樹大小,我推測至少在他家屋頂長了百年以上。

村子的村史有多久無從考究,村裡沒有人知道霍村這個村名的由來,周邊有堡牆的古老村子的村名,多是以村中姓氏而命名,如楊屯、武屯、穆家堡、朱家堡、郝家堡等這些和我們村一樣有著高高的堡牆的村子,都是以村中大家族姓氏命名的,所以看過《霍元甲》後,我曾猜想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是霍姓人的家園,在滄海桑田的變遷中,霍姓人在村中絕跡,後被逃難來的張姓人佔據。現在張姓人是村裡的大家族,張姓的家譜中記載他們來自於河南,他們的根在河南。從前河南、山東、河北常造水患,人們常被逼背井離鄉,山西是離他們最近的地方,是以雙腳為交通工具的時代,最容易到達的地方,也是氣候風俗習慣與他們的老家最接近的地方,因些,山西有很多逃荒來的山東直隸人和河南人。我們村子及周邊村莊有很多這些地方流浪來的人家,甚至到現在人們清楚的,一整村的人都是逃荒來者的村莊還不少。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那裡還不時有河南因水災出來討飯吃的人。

那時的村莊沒有現在這麼大,堡牆內也不都是房子,還有很多蘆葦地、菜園、果園、學校的勤工儉學地,還有三個大鹽場。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前,全村人吃鹽都是自給自足熬製土鹽。我們村北幾乎都是常年泡在水裡的鹽鹼地,每當沒水的時候就是白茫茫一片,上面一層都是鹼起來的虛土,把這些虛土刮起來,拉回鹽場用水過濾,再把濾出的水放在大鐵鍋裡熬一段時間就能出鹽和銷,熬鹽是門技術活呢,不是誰都能熬成的。後來,改革開放集體解散,也連年天旱少雨沒有了鹼土,也聽說不允許再熬土鹽,鹽場隨之而散。剛沒鹽場那會兒,村裡的大媽們都不會醃鹹菜了,據說現在的平遙牛肉怎麼也煮不出曾經的味道,就是因為沒有了那種土鹽。

村裡因為熬鹽出銷,村裡人還會做火藥,我還記得當時的配方是“一銷二磺三木碳”。

由於人們家宅基地都比現在大,人們在房前屋後,以及院外空地上都栽滿了樹,因為鹽鹼嚴重,好多地方只能種柳樹、榆樹。剛離開村子的那些年,每次回村遠遠的看到一片綠樹掩隱就激動不已(房屋在堡牆內看不到)。

村外曾有幾座廟宇,我記得的有三官廟遺址,有西廟遺址,遺址上堆滿殘磚爛瓦,我們偶爾會在上面撿些好看的瓦片磚塊來玩。東廟還有幾間大殿存留,裡面住著一戶從山東逃荒來的人家,兩個大男人和四個孩子。廟門及其他房間已毀,聽說是被一家弟兄三個拆去蓋房用了。弟兄三個裡,一家不生孩子,一家只生了兩個孩子,另一家生了一群女兒,好不容易生了個男孩,還被雷劈死在他們拆了一半的東廟裡。那個孩子是我的同桌,聽說被雷劈後去看過,半個頭都燒焦了,是我唯一一次見過被雷劈的人,自那以後,我聽到打雷就會害怕。

如今的霍村,都是水泥頂紅磚牆瓷磚面的平頂房,村莊也突破堡牆擴大了一倍多,八零年左右蓋的窯洞就算是村裡的老房子了,記憶中的霍村已隨著改革大潮被沖走了,那個古色古香的村莊只有到記憶庫裡去尋找它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