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花輕颺入夢來散文

江南的夜顯然比西部來得早,我們吃過晚飯還沒有把蠡湖溜達完,漆黑的夜色就如潑墨一般傾灑下來,把一切的真實和生動都遮蔽起來,留下黑黝黝的一個虛無模糊的世界讓我們去選擇,我們只好沿著湖邊藉著隱隱閃爍的路燈走。

蘆花輕颺入夢來散文

這個時候,溼漉漉的潮氣瀰漫上來,身上即刻有了黏糊糊的感覺,順手在胳膊上抹了一把,似有水珠在手掌心流淌,胳膊和脖頸上依然是溼漉漉的,而且伴著一種悶熱,我疑心是身體裡溢位的汗水,要不怎麼一點涼爽的感覺也沒有呢?

這個時候,湖畔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即使迎面走來三三兩兩散步的江南人氏,也不像西部邊城晚飯後散步的人氏那樣,或談笑風生漫無邊際地閒走,或健步如飛像是在消化著體內過重的負擔;而在這裡,則是一種默默無語的行走,沒有多少言語,也沒有偶爾顯露的大聲喧譁和笑聲,他們似乎很默契,與這沉默的湖和漆黑的夜一樣,籠著詩一樣的迷霧,連跟著他們行走的寵物狗也沉默無語,迎面相遇,停頓一下,眯縫著眼睛百無聊賴地默默看你一眼,似乎知道你是個生人,也似乎是作著無言的慰藉和問候,它不言語,又眨巴下眼睛,臉面上只顯示出一種淡然和嫻靜,而後又眯著眼徑直跟著它的主人沿著一條青石板路默默走去。

想著江南的夜色安詳靜謐,該是睡好覺的時候了,也好解解一路的勞頓疲憊,因而散步歸來回到屋裡就早早地睡了。誰知睡至半夜竟被蚊子咬醒,開啟燈來一瞧,雙腳上已有好幾處鼓脹紅腫著,無奈之下,就拿了一條毛巾滿屋裡找蚊子打。這個時候便聽到隔壁宿社也在打蚊子。砰砰啪啪地打了一陣,牆壁上便留下星星點點的血紅印跡,於是便心滿意足地倒頭睡去。誰知剛滅燈不久,又有嚶嚶叫的蚊子在你頭頂上盤旋,你裝著熟睡一般靜靜地等著蚊子爬到你臉面上咬你,你好守株待兔。誰知噼噼啪啪打了幾下,臉面被打得火燒火燎的,但那蚊子還是嚶嚶地叫著,像是興高采烈地歡呼雀躍著什麼。於是你惱怒地拉開燈,拿上一條毛巾,又床上床下死角旮旯地滿屋裡找,接著又是一陣砰砰啪啪地聲音響,以為全殲了。可是等你剛睡一會,那蚊子就像轟炸機一樣,嚶嚶地在你耳邊響起來,如是你又起來……

一連幾日都是如此。一起來學習的同事都說睡不好覺,每天早飯時的話題就是如何與蚊子作戰。這個說,昨夜沒有睡好,這裡的蚊子真厲害,你把它打完了,不知道它又能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另一個說,就是,把蚊香點著也沒有用,煙霧繚繞的把我嗆了一夜。那個說,把門縫用報紙塞住,不讓走廊上的蚊子爬進來。這個說,也不行,我試過了,照樣有,整個白天我的房門都不敢開,它還是有,也不知它從哪裡冒出來的。聽這裡的人說,那些蚊子都藏在床鋪底下呢,可誰有勁去把床鋪翻過來呢。

與蚊子的大戰把我們搞得疲憊不堪。於是一到了夜裡,我們便做起了許多的夢,絢麗的夢,都是與西部邊城的夜色有關的夢。

西部夏夜的天空,永遠是深藍色的,藍得醇厚,藍得醉人,滿天星斗眨巴著眼睛,有一種欲與人言語的表情,有一種“野曠天低樹,江滿月近人”的意境;即使星斗隱匿下去,那一定會有一輪皎潔的'月亮朗朗地溢滿天空。我喜歡這樣的時刻,因為這樣的時刻是我從容最自在的時刻,我能自由地思想,因為思想的自由是可以驅走悲涼的心緒的;我能讓心靈像月亮一樣亮堂堂的,如同喚來一個清寂的曠野,讓風自由地梳理我心房的世界;我能讓我的情懷刪繁就簡,刪去一切凡塵雜思,獨留下那一輪明月與自己言語,讓思想冷清寂寥,並在失去的歲月裡打撈起些許星星點點的精神之火,照著昏暗的路,讓自己走在清輝的月色裡和隨之而來的絢麗多彩的溫馨曙光裡。而往往就在這個時候,一陣一陣的風從伊犁河畔吹來,涼爽愜意極了,因為你能感覺到你周身的每一個汗毛都微微抖動著,像是被什麼梳理著顯示著一種舒坦的樣子。

倘使你家的房前有一棵白楊樹或其他的什麼樹,半夜時分即會有風吹樹葉搖曳的聲音,接著是婉轉動聽的鳥鳴聲響起,你靜靜地循聲望去,窗外有一棵大榆樹在微微抖動晃來晃去,在樹陰的斑駁間有一輪明月在雲層裡穿梭往來,灑下一地銀色。這個時候,你的心裡像是有一股清澈的山泉流過,或許深山裡偶爾會有一兩聲狗的叫聲,你也不用膽顫心驚,因為山裡的月亮更加明亮,那狗牙狼呀也會靜下心來,久久地凝視著那一輪明晃晃的月亮,以為那碩大的月亮會悄然地落到地面上來,與它們相擁在一起;還有,山裡的馬鹿或黃羊也會在這個時候攀援到高高的山崗上,長久地凝望著那一輪明亮的月亮……

哦,多麼靜謐多麼美的境界啊!沒有聲音,我彷彿看到那月夜下的伊犁河波光粼粼,岸邊蘆花飄蕩,蛙聲如鈴,還有那一陣陣風窸窸窣窣地從伊犁河面上吹來,好輕好馨的風,好美好順的風,好涼好爽的風,讓人的心顫顫悠悠地舒暢搖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