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我的祖母

  我的祖母

胡逢運

紀念我的祖母

一直想寫一篇關於紀念我祖母的文章,但遲遲不知該如何落筆。

今天清明節,單位安排我值班,公安民警24小時值班備勤,沒能回家給祖宗上墳祭祀。有人說:孝死不如孝活,心裏也就安慰些。其實最想回老家看看我的祖母,給她祭拜磕頭,燒點冥幣,添些新土,清理墳墓。一晃眼,她離開人世已有9個年頭了。

在我心裏,祖母的一生可用四個詞概括:勤勞、善良、堅韌、偉大。

我的祖母生於舊社會,20年代初出生,比我整整大60歲。祖母的孃家在井岡山腳下的一個小山村,有三姐妹,一個兄弟。那老舅一直沒生育,以至於後來沒有嫡親子嗣,只好在鄰近的村莊領養了一個表伯。舊社會都是親戚結親戚,祖母嫁給了自己的表弟,也就是我的祖父。而且,祖母的二姐也是嫁給同族的祖父,親戚關係錯綜複雜,我都有些弄不清楚了,這些還是小時候祖母自己講述給我們孫輩們聽的。

祖母19歲嫁給我14歲的祖父,那時結婚大抵都是女方比男方大。祖父只有一兄弟,沒有兄弟姐妹。舊社會生存靠的就是兄弟子孫多,人多勢衆。不幸的是,祖母一生共生了10個子女,可是家裏窮,醫療條件差,只養活了三個兒子,即我的父親、大叔和二叔。更爲不幸的是,在我父親未滿18歲時,祖父於1965年因病撒手獨自去了天國。整個家庭陷入了極度的困境。那時父親國中沒畢業,大叔、二叔更小,但祖母仍咬緊牙關供父親讀書。她堅信從古至今不變的一個道理:要想出人頭地,一定要讀書學藝,惟有讀書或掌握一門技藝纔可能改變生活現狀!

於是爲了生計,她四處借錢,供父親在60多公里的泰和縣城讀高中,大叔開始學習木匠、二叔自幼也跟着學醫。從此,家裏所有的體力活、苦力活都靠祖母一個人承擔。不管白天、黑夜,不論颳風、下雨,常常是一個婦女出兩個男人的勞力。由於她同村的姐夫、二姐(也就是我的堂祖父、祖母)過世得早,她還得供養照看她姐的兩個兒子,即我的兩個堂伯,以及村裏人的冷嘲熱諷。至今我仍難以想象,當時祖母是怎麼挺過來的。

記得小時候,祖母跟我們孫輩們講以前的生活,每每講到那時的艱辛、怨恨、無奈,眼淚就不禁一滴滴的往下掉……可是,祖母性情和藹,心地善良,儘管生活如此困窘,她還接濟比咱家更窮更苦的人。我聽說,那年代常有一些無家可歸四處流浪的人,他們路過村子,祖母時常會擠出一丁點口糧,拿幾件破舊的衣裳,隔壁一些永新人來村子附近做事,還提供他們長年住宿。

在祖母的一手教育撫養下,父親高中畢業後當上了民辦教師,之後又有幸轉了正,成爲了一名正式教師;大叔學會了木匠,後來又在林場上班也成了一名職工;二叔當上了村裏唯一的一名赤腳醫生。祖母的最大願望就是把父親三兄弟都順利撫養大併成家立業。父親、叔叔對祖母非常孝順,凡是祖母的要求他們都會竭盡全力地滿足。這也使得我母親、嬸嬸時常爲了家庭雞毛蒜皮的小事和祖母吵架,祖母有時會獨自傷感,默默流淚……但父親、叔叔始終站在祖母這邊,竭力維護祖母的立場。可能是出於孝順,更可能是出於對祖母把他們養大成人艱辛的理解或對生活來之不易的感激。

自從父親、叔叔都成家後,祖母堅持要自己一個人在老屋吃住,她不願給兒子兒媳添麻煩。起初,父親、大叔、二叔每家定期給她柴米油鹽等,她自個兒做飯。印象最深的是,每年春節後的正月開學前,祖母會親自下廚,用鍋煮一大盆臘肉、豬蹄,放一些油豆腐,犒勞一大家的孫子孫女。看着孫輩們吃得津津有味,她心裏是多麼的幸福啊!她希望子孫們都能健康成長,將來有份好工作。後來,她逐漸年老體衰,自己不能做飯了,就每四個月輪流在我們三家吃飯。平常,哪家上街砍了肉、或買了條魚,或是做了她愛吃的菜,都會叫過來一起分享。那時鄉下老家還是用煤油燈照明,生活相當窮苦,而祖母又特別勤儉持家。記得有一次,父親上街花兩塊多錢買了條新鮮魚,準備招待客人。傍晚,母親切好魚放進鍋裏煮,快煮熟加鹽時,手不小心碰到了放在竈臺上的.煤油燈,頓時煤油全部滲進了菜裏。母親趕緊把菜從鍋裏剷起來,可爲時已晚。一股刺鼻的煤油味頓時瀰漫開來,大家都在議論,聞都難聞,這咋吃啊?可是,祖母笑呵呵地說:“沒關係,浪費太可惜了,以前沒啥吃的時候還經常吃糠米果呢!”隨後,祖母一人把那盤“煤油魚”吃了一頓,我們都覺得驚奇,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爲什麼,祖母似乎對我格外關照愛護,可能我是長子的孫子,也可能是父親對她特別畢恭畢敬的緣故。小時候,祖母也是逐個把我們10個孫子、孫女一個個帶大,我們都喜歡跟祖母睡在一起,常常5、6個穿開襠褲的小屁孩擠在一個被窩裏,一點都不嫌擠、也不怕髒,喜歡聽她講鬼怪神奇的故事、講以前熬過來的生活,喜歡那熱鬧的感覺,喜歡那暖烘烘的熱度。她常常樂呵呵笑道,你們這些壞傢伙,自己家裏不睡,偏要來我這跟我“暖腳”!其實,她內心是多麼地幸福啊!這麼多孫子、孫女圍攏來,湊在一堆,漫無目的地閒聊,沒有主題的講述,多麼隨和、多麼愜意、多麼快樂!真想回到小時候和祖母在一起的那年代……

長大後,我讀書上了大學,祖母仍是關心我。那時她已經80歲高齡了,行動有些遲緩。她時常嘮叨我們孫子們快點找對象成家,她希望在世時能看見有孫子結婚,特別是常常催促我那在家的大堂哥。有一次夜晚,祖母起牀小便不慎摔了一跤,半年多就一直躺在牀上,一切都需要人照顧侍候。

2004年初夏,我大學快畢業時,接到了父親的電話,祖母已經悄悄離開了人世,我趕緊坐車回家。見到時,她已經躺在大廳地面那冰冷的草蓆上,白布覆蓋着整具屍體。我跪拜在祖母身旁,父親輕輕掀開白布,我見到了祖母最後一面。此時,她已經安然閉目了,面目安詳。我的眼淚頓時浸溼了眼眶,但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感,並沒有哭出聲來。我想,祖母已經84歲高齡了,一生飽經風霜,歷經磨難,獨自撫育了這麼多子孫後代,相信她的內心是坦然的,面對死亡並不恐懼。她走得那麼安靜、那麼自然。此刻,遠山沉寂,大地哀慟!希望她在遙遠的天國那邊永遠沒有病痛、沒有折磨、沒有煩惱、沒有嘆息……

祖母,您永生安息吧!您的一生是不屈的,偉大的,值得我們後世子孫永遠敬仰!

作者簡介:胡逢運,男,現年37歲,江西泰和人,井岡山大學數學系畢業,現爲泰和縣森林公安局民警。自幼愛好文學,工作之餘善於撰寫詩歌、隨筆和散文,作品發表在《江西森警》、以及省市縣等報刊雜誌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