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青石巷的寫景美文

已經沒人能記起什麼時候就有了這條巷子,相傳是明朝的一位縣令大人下令用青磚鋪設它。

走過青石巷的寫景美文

斑駁的痕跡訴說着時光的久遠。巷口的石碑上,字跡已快與石塊混爲一色。千蹄萬印給巷路平添的是凹凸有致,光和影的合作,讓你分不清哪是低窪,哪是平坦。青石的顏色也頗有意蘊,當着風口的磚塊,已被劃成了灰黑,而房檐下無陽的一隅,早已覆滿了苔蘚,辨認不出是磚青還是蘚青。巷的西邊,多的是低矮的土房,所以,儘管悠長,卻不幽暗。放眼望去,如置身於綿長柔軟的時光之中。

與青石巷結緣,是因爲理髮。

應該還是童年時的一個傍晚,媽媽牽着我,一腳深一腳淺地踏人小巷,往裏一拐,便是一家上了年紀的理髮店,門口立着一個大大的“髮”字。店子簡單卻明淨,一面鏡子,幾把木凳,一隻裝滿了梳子和剪刀的皮箱,幾方疊放整齊的毛巾,最誘人的是店門口擺着一盤炸好的米糕。店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來理髮的人卻不少。進門處的右手邊坐着位老大爺,披着方巾,臉頰上佈滿白色的膏,想必是刮鬍子。等待的客人在閒聊,只有女人忙活得緊,見我一進來,便笑着遞過來一塊米糕,“小朋友,這糕甜得好嘞,愛吃就再去拿!”小小的我接過就吃,果然很甜,連吃了好幾塊。

邊吃邊等,很快就到了我。剛一坐下,看女人拿着把明晃晃的剃刀過來,不禁有些害怕,她應該看到了,轉身換了把推剪。儘管是簡單的平頭,她卻剪得很細緻,時而輕,時而重,時而快,時而慢,時而對鏡搖頭,時而又長噓一笑,分明是一個園藝師俯首修葺着景栽。一通忙活,果然頭髮變得“天圓地正”。之後,她又幫我撣去碎髮,溫水的流淌下,我的頭髮酥麻快活。

剪完了,小小的我擡起頭,怔怔地望着她,“阿姨,好舒服,我還要剪一次!”她嘴角一揚,“好,下次阿姨再幫你剪!”說着又遞過一塊米糕。

我牽上媽媽的手,蹦着跳着離開了理髮店。之後,我漸漸形成了一個習慣,每過兩個禮拜,我都會揣着三塊錢,拐進青石巷那個大大的“髮”字。

那天晚上一到家,我就纏着媽媽問知了“髮”字的含義,媽媽還告訴我,那條巷子叫“青石巷”。小巷、甜甜的米糕,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童年記憶裏。

直到後來步入學堂,這條巷子,成了我的必經之路。

清晨,踏着溼漉漉的落葉,穿過玉蘭下的芬芳。街上的人還很少,偶爾有幾個菜農提着鮮蔬姍姍走過,小小縣城裏的人們大多還在夢鄉之中。

巷口的老鞋匠卻早就坐在那裏,穿着黑大褂,綁着一副皮製的圍裙,一聲不吭地裁補着,彷彿這一針一線,便是整個世界。我走近,輕聲喚道:“爺爺好!”他這才擡起頭來,目光中滿是殷切之色,“小夥子,努力學啊!”而後又是一陣乒乒乓乓的打鐵聲,我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直到步入巷子深處,那敲打聲才徹底消去。

巷道之中,只有幾個學子若有若無的踱步聲,和幾聲無處可尋的狗吠。

行到巷尾纔有點兒生氣,據說那家老麪包子店已經營了數十年,傳統的'老面一直備受歡迎。大清早人們便把那大蒸籠圍起來,揭開籠蓋的一瞬間,熱騰騰的白霧陣陣冒來,身上也流出一陣暖,似乎給這清晨的冷淡添上了一筆絢麗。一杯豆漿、三四個包子,邊吃邊走,巷子便被我甩在了身後。

放學的鐘聲終於敲響,傍晚,我又踏着斜陽從巷尾到巷頭。

此刻恐怕是青石巷最繁華的時候。早餐店收起了蒸籠,擺上鍋竈。巷子裏熙熙攘攘,街坊鄰里奔走相告,以飯相邀,菜農們提起空籃子,去趕最後一班的回車。三五成羣的同學互相道別,歡聲不斷。此時地上的青石,被夕陽染成的深黃,連陰溼的角落,也得到了太陽的照顧,走過一路繽紛很快就到了巷口,只見那鞋匠仍在埋頭苦幹,但敲打的聲音卻被掩埋

四個春秋.我風雨無阻。青石巷,我走過你煙雨朦朧時的纏綿,走過你黑夜迷離時的幽深,也走過你素雪紛飛時的冰寒。

星霜把斜陽中的身影越拉越長,與青石巷的緣分卻因搬家戛然而止好幾年。偶然的一次,我路過巷口。

巷口的石碑仍然佇立在那裏,卻少了老鞋匠的陪伴,尋過路人一問,方知早在一年前他就再沒有來過了。我剛緩過神來,好眼熟,正是理髮店的老闆娘,原來店子早已搬到了大街上,店裏生意興隆,還添了不少門徒。明晃晃的霓虹燈打過來,打在石碑上,我腦海裏依稀浮現那個大大的“髮”字。

我悻然而走,又一次穿過青石巷。我刻意放緩了腳步,靜靜地聽,古老的青石依然沉默不語,西旁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房子告訴我它變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堆亂石。狂奔到巷尾,又看到那頂大大的蒸籠,就像遊子歸家般的親切,但定睛一看,發現老闆已經換了張面孔,擡頭一看,店門上的招牌已被更換。

我凝視着巷尾新立的路牌,赫然寫着“青石巷”,良久無言。

百年沉寂背後,一代代人走過青石巷,唯留有一段段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印刻在青石之上,偶爾和着苔蘚在某個角落重見人間。滄海桑田,記憶總是美好的,正是無數的情感片段,連接成了人生。

前些日子聽爸爸說起,青石巷已經被全面整改,用瀝青重新鋪路,原來狹長的巷道現在已經通車了。

那一刻,我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