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班散文

畢業班散文

年的氛圍還沒散漫,學校開學的三天已經“混”完了。

我跨進辦公室時,楊厚枝校長正在安排工作,指派國老師帶畢業班,可能推諉着。想不到國老師回頭直接對我說:“玉老師帶吧!”

一頭霧水的我來回掃了一下僵持着兩不言語的校長和國老師:“帶什麼?…帶就帶吧!”

楊校長眉宇一皺,國老師卻順勢推了下身磨子,溜了。

這是我剛進民師的第二年。貫例,新上來的我去蘭關分校帶了一年複式班,剛剛回“本部”。年後是下學期,一般不應該半途換“帥”,卻不知校長的老搭檔平老師出於什麼緣故,一個字不肯帶了。楊校長只好選擇有經驗的國老師來帶,想不到國老師堅決不吃這碗“剩飯”,又不好硬拒,正在推諉之中,被我撞中了,也糊里糊塗地接招了。

既然三人對六面應承的事,想推也推不脫了。再說,都是老師,誰都有責任和義務帶任何一個班。何況,你沒有五山斧,怎敢砍六山柴?無論金銀財寶還是破銅爛鐵,應承了,放在肩上只能挑。

由於平老師的個人情緒,上學期畢業班的語文課程只上了三分之二,規定的國小生每學期八篇作文,只寫了一篇半(學生語)。怎麼叫一篇半呢?寫完了一篇,上了作文本,老師紅筆改過了叫一篇,那半篇是學生上了作文本,老師沒動過紅筆。

走進教室,沒有直接上講臺。剛纔還在轟轟騷動的教室瞬間寂靜下來。我作了一下自我介紹,接着對同學們說:“大家上常識課吧?”

“上。”

“常識課裏有四害,同學們都知道吧?”

“知道。”

“四害中的蒼蠅、蚊子、臭蟲對人體有哪些害處?蒼蠅、蚊子、臭蟲都喜歡什麼地方?請知道的同學舉手發言。”

“蒼蠅、蚊子、臭蟲傳播疾病,最喜歡垃圾地方。”

我低了一下頭,皺一下眉:“那麼,我們的同學們的身體重不重要?象我們教室這種環境是不是想多吸引一些蒼蠅、蚊子、臭蟲?”

同學們個個低頭環視周圍,特別是自己座位。有臉紅的,有微笑的,有閉眼的,有低頭的……

“是要健康還是要疾病?”

“健康!”

“是要衛生還是要垃圾?”

“衛生!”

我略帶微笑地:“好!這可是你們大家告訴的啊!要衛生!要健康!但這些都是說不來的,要靠我們大家!要靠我們自己!”同學們慢慢擡起頭來,注目着。“兩把掃帚,一個撮箕,每天兩個人一組,順延值掃。如果願意發揚精神的可以不往後傳,繼續打掃衛生。但敷衍塞責的,不負責任,一經發現,加掃一個星期。另外:教室內嚴禁吃零食,一經發現,掃地一星期。同意的請舉手。”

一陣手肘碰撞桌面的聲音,五十四隻左手齊唰唰豎立在各自的位置,如勁風中冽冽的旗杆,標準矗立。

我環視着每一位同學,用眼睛和每一位同學說話、相吻、相見、相識。

“現在我還不是你們的老師,因爲我還沒走上你們的講臺,如果大家歡迎我的話,請來點掌聲。”

一陣熱烈持久的掌聲,吸引了辦公室的老師,還有路過的村民。走上講臺時回首的餘光,我看見楊厚枝校長站在窗外的背靜處。

百姓國小成半包圍面西而居。南面是學前班和一年級,二、三、四、五年級呈一字形向北延伸。八十年代國小學制只有五年級。土窯燒的青磚,燕子瓦。北面房子是後來建的,也是青磚,但蓋的青機瓦。與五年級相隔四、五米,最鄰近的是一個經銷店,是村子裏的一對爹爹婆婆,爹爹姓聶,婆婆姓杜,都是村中大姓。

再往前分別是幾間辦公室,最靠前的是二、(二)班。

南面北面和麪西包圍的寬闊地坪就是三百五十多名同學的廣場。只是一個長滿馬絆根的淺草坪,孩子們多了,再瘋狂的野草也被活力四射的孩子們踩踏着伏地,伸不出莖來。沒有藍球架,也沒有乒乓球檯,再前面是村裏栽的白楊樹。與學校外圍稀疏的白楊連成一個不規則的圈子。

鄉村學校,居零零散散墩臺之中。受條件限制學生不可能集中生活,只能隨鄉入俗,作息時間安排:早晨朝讀加兩節正課,飯後兩節課,課間休息,下午兩節課。

第二個星期的早晨第二節課,天陰沉着,似乎碾得下雨來。鎮宣傳委員楊永堂騎自行車顛顛簸簸來到我們學校,尋到五年級的`教室,授我一本獲獎證書,紅色的,還有一本知識檯曆。我接到手上,立即放在講臺上,奔出去拿煙(我不抽菸),請示校長來客了。這是待客之道,何況是領導授獎呢?

當我返回教室時,講臺被學生們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翻看那紅色的本本,連我走上講臺,孩子們還不想散去。

我知道,孩子們是有虛榮心的,何不借此機會提升自己的磁性力呢?引導學生的寫作興趣,提高孩子們作文能力。

下午的放學鈴聲響了,同學們和往常一樣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我用商量的口吻說:能不能稍等一下?同學們暫停收拾,我拿出紅本本:“這是去年縣宣傳部和廣播局聯合徵文的獲獎證書,只得了二等獎。”於是說了一些與課文無關卻與寫作文非常敏感的話題,當然借紅本本發揮一番,接着問:“同學們想不想把作文寫好?”

“想。”激情與積極性的調動,不亞於事半功倍。

“好,你們想寫好作文,我可以幫幫你們,但還是靠你們自己努力啊!今天就佈置一道題目:我的…(爸爸、媽媽等)寫熟悉的,明天早晨交上來。”

由於半年沒有正常練習作文,交上來了東西很跌眼睛。就算是一種摸底吧,但走上了這條軟路基,哪能掉頭或停車的呢?

放學鈴響之後,我告訴同學們:現在放學了,願意留下的就留下,不願留下的可以回家,現在我們上作文課,因爲我不能耽擱同學們的正常上課時間,只能利用課後時間。同學們一個也不肯離去。

於是,我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本國小生寫作類課外書(八十年代的學生書包是不重的,課外閱讀也很少)從詞字開始,(版書)抄寫大量詞語,分析、比較、合理安排詞組;從一句到段訓練,從材料組織,間架、腹稿;從橫向,從縱向教習學生。並利用兩個晚上,帶着大家圍繞我們的學校環行,觀察房子的構造,由近及遠,比較棉花和芝麻的葉子的形狀,以及當風吹來時的各自動態……再用季節開展聯想,用各自觀察的視覺寫實際實物,展開練習,卻很少出現同類“產品”,而是萬紫千紅…..最後,超規定寫作作文十二篇,大部份同學從過去的下筆難練習到“寫不完”,作文寫作水平取得長足進步。

每天放學以後,我不走,同學們也不走。

無論我留到什麼時間,走進辦公室,楊校長都還“陪”在這兒,而且給我一杯水。

我上新課有個習慣,要求同學們合上書,放下筆,正坐,聽我“說故事”(我也不看書)。當然說的是課文的字詞句段,中心內容,和課後題目以及學生需要(應該)掌握的知識。這一招是從自己的老師鄭文選那搬來的。這樣的課堂可以讓學生精力集中,如果隨隨便便,就會有人翻書有人寫字,甚至有人用課本遮擋看“娃娃書”(課外讀物)。這樣“正襟而坐”,誰也動不了,只能聽我說完。如果認真聽完我的課,教學要求也就完成了十之八、九。接着是提問,這也是檢查學生是否課前預習的最佳手段。如果預習了,基本都能答上來,子虛烏有,那也清清楚楚。

是飯後的第一節語文課,講的是《英雄小雨來》,還是我的獨角戲,同學們聚精會神:

……李大叔忙把牆角的那盛着一半糠皮的缸搬開,跳進去要雨來把缸移還原。雨來怎麼就不知道這裏有個洞呢?…十二歲的雨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缸挪還原。門被撞開了,進來的是十幾把的刺刀,雨來立即往後院跑,院牆很高,又沒後門。院牆邊上有棵樹,雨來向樹上爬去,還是慢了,被鬼子拉住腳扯了下來……

“嗤——”一根火柴頭,燃着火冒着煙,帶着聲響,從一組飛向二組。

在“雨來”的緊急關頭,把整個寂靜的教室驚呆了。一個同學在用火柴玩“飛火槍擊”,幸好火焰沒有落在同學頭上。

我停聲的同時立馬拉長了臉,相色肯定很兇,兇得可怕。調整了一下情緒,很快調過頭來微笑着面向大家:“這是不是嚴重的干擾我們的學習?”

“是。”

“我們班五十四名同學,每人耽擱一分鐘就是一個小時對不對?”

“是。”

“這種嚴重干擾我們學習的行爲我們怎麼辦?”

“打。”

“這可不是我要打人啊!這是大家的意見啊!”我緩緩的吩咐班長東平去找一根棍子來。

我從來沒想過要體罰學生,除了政策不允許,還要傷自己的體力,說不定會引起學生反感。農村學生是怕老師的,有句俗語:男服學堂女服嫁,說的就是老師有權對調皮的學生進行體罰、管理。國老師在校內體罰學生是有名的,學生圈子說:如果國老師笑着上課,說明昨天贏了,如果打人,肯定昨天輸錢了,這是國老師打麻將的晴雨表。

既然有人犯了,必須懲罰,如果不加強管理,以後還能正常上課嗎?這也是立威的機會吧?心裏說。

東平的棍子拿來了,剛好經銷店的聶爹爹在門前劈柴火,不長不短,一頭細一頭粗。細的好握手,粗的好打手板,而且是剛剛劈出來的帶“刀口”形的。

“對不起了啊!”我提了棍子,走向事發現場。我用棍子指着前面一位:“是你嗎?”

熊同學臉色泛黑,眼睛不敢正視,顫抖着:“不是。”當我把棍子指向鄰座時,他才長長的嘆了口氣。下一位也是縮着頭:“不是。”

我知道是發階,卻跳過他去問後面兩位,同樣顫抖着回答不是。再問發階同桌中平,中平己是臉色發白,連連擺頭“不是不是。”

當問到發階時,他已經伸出手來。

“三下!不準縮!縮一下加三下!”

我知道路發階很痛,但我也要嚴肅教室規章制度。

棍子交給班長保管,以防後用。卻再也沒用過。

鬼子把雨來兩隻胳膊向背後一擰,捆綁起來,推推搡搡回到屋裏……

朝讀課,同學們在朗讀或作業。我基本上不坐辦公室,除了備課或改作業,還有數學、常識等其他課時,我習慣性留守教室周圍。一位家長找到學校來了:昨天晚上我守着三隻雞進雞籠,今早開雞籠門只剩了兩隻,一隻黃麻雞母不見了。農家養雞等於是個小銀行,一個雞蛋五盒火柴,兩個雞蛋一包鹽。

“是不是?我來幫您問問,不要冤枉了孩子。”

家長走了,我以檢查作業爲由,把衛平請進了辦公室。

作業只是鬧眼子,接着就問衛平今早吃了些什麼?他微微一笑:“一碗稀飯。”

“還有呢?”

“一個雞蛋。”

“還有吧?”

“哼…還有一把麻花。”

“喲!生活開得不錯。都是你爸給的錢?”

“嗯。”答得很肯定,卻望了我一眼。

我輕聲地:“你媽剛纔來過。”衛平的臉一下子紅齊了耳根,不敢正面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