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一樽酒宿醉汴京城的抒情散文

琪樹明霞五鳳樓,夷門自古帝王州。我最初認識開封並不是因了它滄桑悠久的八朝古都之名,也非因爲它豐厚多元的文化底蘊,而是源於一次偶然中的必然。也許是機緣巧合,故而平生第一次坐過了火車,便走進了如此貼心貼肺的古城。之所以說是必然,只因我骨子裏,便是一個有着濃濃古意情懷的女子。

東風一樽酒宿醉汴京城的抒情散文

那一次,我沒有像閒散遊人般在這座古汴京城裏遊走汴河畔、緩步龍亭公園醉光陰,也沒有似在小城奔波的居民般走過熙攘街市、屋舍小巷,更沒有一覽《清明上河園》的瑰偉形貌,只是無形地與小城相擁後便悄然轉身,徒留一地遺憾。因爲有責任在身,我沒有選擇。

數年後,終於有機會再去一次開封,許是心境的改變,我並沒有想象中的激動,而是像闊別已久的親友重逢般,有種缺失的心被瞬間填補的安暖。一切還是原來的味道,依然的貼心貼肺。因爲愛上了一座城,所以愛上了它背後的故事,又因這背後的故事,所以我走進了《清明上河園》。

隨着迎賓的包公與舞姿雄健的盤鼓隊步入園內,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石雕清明上河圖。輕撫栩栩如生的石雕,心也隨之起起伏伏,上面實在鐫刻着太多的信息,彷彿只有醉夢一場,才能夠深切感知到昔日的汴京到底是一番怎樣的景象。

我想,若有前世我應是那靜謐汴京郊外的一個低眉婉約的女子吧,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靜靜地守着一方農家小院等待着晨光微熹時駱駝隊滿載貨物而歸,而我也可以爲牽念數日的丈夫洗手做羹湯,炊煙裊裊,日升月落,日子簡淨而安穩。

我想,若有前世我應是那風簾翠幕的汴河畔淺吟低唱的白衣書生吧,帶着滿腹才情和父老鄉親的囑託隻身來到慕名已久的汴京,思緒如清風下的汴河,忐忑而又淡然,期待此次科考能夠奪得榜首不負衆望,又渴望有朝一日能夠安守一隅遠離廟堂,如莊子般高蹈世外,醉聽簫鼓,吟賞煙霞,俯仰之間,怡然自樂。

我想,若有前世我應是那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的熙攘汴京街市裏安穩做生意的小商鋪老闆吧,或爲繡製出唯美細膩的大宋汴繡而忙碌着,或爲燒出地道精緻的上好瓷器而奔波着,抑或只是安安靜靜地開個茶肆酒坊,做一道爽口的鯉魚焙面,釀一壺十里飄香的瓊漿佳釀,就着清喜過日子。

若能這樣妥帖地安守在物華天寶的汴京一隅,也不負此生了吧。

不想考究《清明上河圖》背後究竟有多少歷史意義,也不想揹負太多拖着沉重的腳步面對我愛的小城,它已歷經了太多太多,八朝的興衰榮辱已使它變得滄桑而古舊,任何的刨根究底都是對一個多愁善感之心的無形傷害。

換回飄忽的思緒,就這樣輕輕地與《清明上河圖》石雕擦肩,一絲涼涼的觸感傳來,一如一位經歷坎坷的薄涼女子欲要講述她的故事,卻又只能輕輕地道別。也正因了這種油然而生的不捨之情,引得我心思百轉,久久不能平靜。

不知不覺已沿着茗春坊、九龍橋、拂雲閣、四方院來到了臨水大殿。一路觀賞一路尋訪,內心總覺有一處古蹟是與我有緣的,那是一種久別重逢的歸屬感和不可名狀的掛牽。

耳畔隱隱傳來乾淨清脆的音樂聲,尋聲而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正方蒼勁有力、華麗鎏金的宣德殿匾額,順着寬敞的大廳來到第二層,恍然一夕穿越到了急管繁弦,玉盞催傳的皇家宴席間。燈光交相輝映的舞臺上,身着古裝的娉婷女子或沉醉其中的調撥琴絃,或神色陶醉的敲擊編鐘,又和着和鳴笙簫,彷彿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若有似無的背景,所有的疲累煩雜都隨之飄散。

千百年前的古汴京城裏定也有這樣一所臨水大殿吧,那裏許是皇帝宴請大臣的場所,抑或是他與某位愛妃暫時的休憩娛樂之地。羅裙香露玉釵風,靚妝眉沁綠,那時,是否會有這樣一個能歌善舞的女子,素手調絃用她靈動的指尖,彈出飄逸如天籟的絕響呢,是否會有這樣一個出塵如謫仙的女子,衣袂輕揚,在羅列有序的編鐘前,演繹出令人稱奇的曲調呢?

恍然間,彷彿自己已身處其間,隨着那些出塵絕俗的音樂而舞,飄然的音符時而似清泉石流,時而似沙鷗翔集,時而細密如滄海一粟,時而寬宏如造化萬物。彷彿世間一切皆可繪之聲,嫋之韻。

一曲終了樂隊緩緩退去,而嫋嫋餘音卻一起盤旋在宣德殿上空久久不散,一如我此刻遊弋的思緒。

隨着退場的人流來到臨水大殿的另一部分,宣和殿。只覺得這兩座宮殿如兩姊妹般友好比鄰安之若素。一個德才兼備,一個和藹可親。與其說這樣一個地方是娛樂之所,不如說是兩個備受恩寵的妃子居所。

只是,走進宣和殿內並沒有帶給我想象中的安靜,而是演出皇家皮影的地方。對於皮影,想來都不陌生,記得兒時還經常剪出各種紙人學着院前的老師傅手舞足蹈的樣子,過一把皮影癮。

然而在千年之前,皮影戲可是隻有王孫貴族才能享受到的高雅藝術,百姓可能終極一生,都沒有機會看一場皮影。而初時演繹的`內容,也多是歌頌王侯將相的豐功偉德,紅樓高牆內的情感糾葛。那時,伶人的唱腔當然是極美的,不然光有飽滿的故事,是不足以成爲達官顯貴中炙手可熱的一項娛樂雅趣的。

這樣華麗的陳設,這般恢弘精妙的設計,若說背後沒有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我不會相信。只是任憑後人如何述說,也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箇中滋味,也許只有彼此的古人才能夠深深懂得。

立於樓前俯瞰緊鄰的水心榭,想象着宮娥們登臺而舞,廣袖翩翩,如凌波仙子旖旎生香,似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飾,猶恍若洛神般羅襪生塵。若是夏日楚楚的蓮花盛放,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

好像每一個舒展身心的地方都會與水相鄰,無論是高蹈世外的檻外人還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都無法拒絕這份清涼與柔美。不禁想起蘇子所說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歐陽修也曾行至湖間感慨道空水澄鮮,俯仰留連人在舟中便是仙也許,每個人心底都有一處林溪桃源,那是用來安放塵心拂去疲累的地方,那裏可以沒有公務沒有人煙,卻唯獨不能缺少自然。

依舊走走停停,依舊漫無目的地園中信步,然而,不論是最初的《清明上河圖》石雕,還是現在的臨水大殿和水心榭,每一處磚瓦都是一個歷史縮影,每一處瑰偉建築都是一段耐人尋味的故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也許在某一處,你只須一個回眸、一個駐足,便能找到心靈的原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