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廬陵小巷散文

水巷、倉口巷、竹筍巷、保太巷、珠紫巷、九曲巷、萊菔巷、衽席巷、孔家灣巷、世興廟巷、西肖家巷……蘇軾眼中“巍巍城郭闊,廬陵半蘇州”的吉安,到底有多少條小巷,我不得而知了。想約幾位好友拍一拍吉安的小巷,他們說新開發了不少商品房,修了大馬路,很多巷子可能已經不復存在了。

我的廬陵小巷散文

作家陸文夫在蘇州度過了六十多年,讀者眼中,他和蘇州早已融爲一體了。儘管吉安不是我的故鄉,但在這生活了三十多年,連賣菜老婆婆的吆喝聲都聽出了親切。我想讓心靈跟上腳步,尋找和親近小巷,以求內心的慰藉。

從大榕樹向後河方向下行,穿街過巷,最先看藍底白字的路牌--保太巷,正如一位淡定自若的老人,在靜靜的歲月裏幽居。旁邊的新房爭着搶着彰顯“時尚”和“偉岸”,這些與我無關,與悠遠的巷子無關。就着冬日的陽光,慢慢地,穿越古巷,慢慢地,翻閱古巷,忽然覺得,巷子就是自己的啦!

石頭壘砌的院牆沁着枯黃的苔蘚,柚子樹從牆裏探出頭,兩排杉木店面,溫暖而孤立地泛着褐色的光。門頭處,有講究的人家掛上小圓鏡、剪刀和柏樹枝,以求避邪和祈福。儘管有些店面向後傾斜着,但絲毫不影響商家的經營。每一處早上開啓、傍晚又合上的門板,吱吱呀呀地數着日子,似乎想把眼前的浮躁兌換成贛江的漁火點點,清風徐徐。

踩着大塊的石板路,我想把流失的歲月與現世的繁華對接起來,可是,行走在小巷深處,那風煙俱淨的時光,那不染纖塵的氣息,讓人忘記了世間的喧囂。

一個賣藤製品的門面,黑且舊,上上下下掛滿了各式各樣藤製品,精湛的手藝,是生活,更是藝術。藤器與光陰叫着板,讓人心生憐憫。旁邊,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排檔,問彭老闆開這排檔多少年了,他露出被煙燻黃的牙齒,呵呵一笑說,掐頭去尾十五年了。發好的米粉,團好的鹼面,安靜地簇擁在竹圓箕裏,一個窩窩頭大小的竹罩籬,泡在翻滾的大鍋裏,攪拌着最地道的原味生活。

來一碗鹼水面!多放點香蔥!好勒!

熱騰騰的鹼水面端上來了,小木桌有了生機,左手邊是小醋瓶、右手邊是半碗辣椒醬,添加自便。冒着熱氣的面,在清清的麪湯裏“盪漾”開來,豬油夾帶着蔥花的香味,直襲鼻尖。

念念不忘鹼水面才兩角錢一碗的時候,凝白的豬油在滾燙的碗裏融化的一瞬間,香,真香。一晃,三十年過去了,當年青澀的小女生已到中年。此刻,悠悠我心,在往昔和現實中穿越,呲溜呲溜吃着勁道的面,咕嘟咕嘟喝着滾燙的湯,舌尖上很是滿足。

吃完麪,踩着高低不平的水泥路,我又找到了一個小型蜂窩煤加工廠。多年了,蜂窩煤做飯取暖已淡出我們的視線,但今天看到,仍是親切。那咣噹咣噹的聲音,怕是贛江水和古南塔都聽得清清楚楚。

午後的陽光把離街市最近的九曲巷照的暖烘烘的。稻子米果的小攤子旁,圍了三四個細伢子,他們頭碰頭,看着滾上豆粉的米果新鮮出爐。一個穿着舊軍裝的.摩的司機,半躺在摩托車上,在百無聊賴地等客。頭戴鴨舌帽的老伯,細心地炸着串串香,五個一串,用竹籤串好,風穿過小巷,那濃郁的香味,飄得很遠。

小巷在冬日的陽光下安靜地打坐,走幾步,遇見補鍋底的老阿姨,戴着老花眼鏡,端坐在鋪子前,在一錘一錘地敲打着鋼精鍋底。店鋪不需要招牌,腳邊的白鐵皮、一個個燒黑的鍋底,勝過招牌的威力。兩隻公雞在撿拾着地上的瓜子殼,旁邊,一位頭戴絨帽的老婆婆,同樣是戴着一個老花鏡,繫着藍棉布圍裙,圍裙下面,是一個竹編的小火籃,老婆婆仔細地納鞋墊。她們各自忙碌着,許久都沒有擡頭,輕聲聊着身邊的大事小情。

老婆婆面前擺着小方凳,上面放着玻璃瓶裝好的酒藥,煙盒大的紙片上寫着:祖傳甜酒藥,五角一個。老婆婆多少歲,八十歲抑或是九十歲,臉上的皺紋和老年斑,似乎告訴來往的人們,自己陪着小巷的時間最長久。在花白的頭髮上抿一下針,接着,順溜地扎進鞋墊裏,一下、兩下,背面,正面,針尖翻來覆去熟悉地牽引,長長的棉線劃出優美的弧度,恰似歲月的低吟淺唱。

散發着兒時味道的小巷還在,彈棉花的、打鐵的、做秤的、畫瓷畫的、織漁網的鋪子還在,心裏突然生出太多感動。不管春夏秋冬,不管晨昏迭更,我在這裏,陪着小巷,小巷也陪着我。那窄窄的小巷,以人間的煙火爲底色,守着嘀嗒作響的時光,書寫着濃濃的廬陵古韻,讓人回味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