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你真是個神偷散文隨筆

週末,偶爾我會到媽媽店鋪旁邊的小餐館坐坐。

歲月你真是個神偷散文隨筆

因爲和媽媽的店相鄰,小餐館的主人,一個約莫40上下總是“大姐長”“大姐短”稱呼着母親的叔叔,一來二去也跟母親熟絡了起來。有時中午遇到人手不夠忙不過來,媽媽也會過去搭一下手,當然,小餐館也就承包了媽媽的午餐。

我後來叫他小陳叔叔。

小陳叔叔微胖,符合那個年齡男人的體型。因爲做餐飲生意,並不在乎穿着,一整個夏天,也只是幾件白色的t恤洗了晾乾的循環。帶着金屬邊框的眼睛,鏡片很厚,附着着些指紋或者迸濺的油滴水滴。一邊的鏡腿還用小片塑料袋纏着,叔叔自己說,金屬的嘛,因爲出汗總感覺那地方磨皮膚,可是哪有時間去配眼鏡啊,忙活完了店裏就想回家睡覺,先這樣將就吧。

於是,小陳叔叔在我最初的印象裏,就是一個很普通很平凡的市井業主。

炎夏的旅遊旺季,餐館正對客流量甚大的長途汽車站,本來小餐館信心滿滿的想要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大賺一筆,卻沒想到橫在餐館和汽車站之間的交通要道因爲施工,路中央豎起了一人多高的藍色鐵板圍欄。出站的遊客如果要到對面的餐館來吃飯,就必須走到南北兩側的'十字路口,而過了馬路之後,也已被兩邊的餐館搶去了生意。小餐館整個旺季的經營,並沒有之前料想的那般紅火。

所以更多的時間,是小陳叔叔、媽媽和我坐在不大的屋子裏面,吹着空調,閒扯一番。

叔叔有一個女兒,正在上中學。成績在級部名列前茅。媽媽和他身爲家長,更多的話題也就離不開孩子。叔叔說,這個夏天給他姑娘報了一個吉他班,暑假嘛,就不要總是學那些課本了,有個一技之長,在以後的活動上還能表演表演,最不濟就是自我娛樂放鬆嘛。我說小妹妹可真幸福,當爹的想的那麼周到,可是讓她學樂器,她自己喜歡嗎。叔叔說當然,我閨女嘛,隨他爹,音樂玩得最溜!

說着說着,叔叔就把話題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他說他高中畢業之後就就業了,可是還是和高中裏那一幫男男女女玩在一起,當然聯繫起來這幫人的媒介就是音樂。叔叔說他從小就對音樂很敏感,從中國戲曲到西方古典,他都能從中找到讓自己靜心讓自己釋放的那個“譜”,上了高中之後遇到那幫同學,就好像遇到了天涯知己,他們一起探討,一起交換,還在那個年月裏組過樂團和樂隊。而到了叔叔上班,他用了幾個月的工錢去買了一套在80年代簡直就是奢侈品的組合音響,還遭到當時處的對象的極力反對。叔叔笑着說,沒有對象可以接受,要是沒有一個能享受音樂的機會,就好像沒了空氣可以呼吸的鼻子一樣,生命就只剩下了擺設,沒有了享受的機會。

在80、90年代,在叔叔正直青春年少的熱血年代,叔叔開始了他的搖滾時代。除了幾個讓我耳熟能詳的歌手樂隊,從叔叔嘴裏還說了好多像咒語一樣的名字,那股滔滔不絕的勁兒,就像夏日裏的烈陽一般,熾熱。

“嘿,那時候,也沒想別的,就覺得工廠效益還行,也不愁吃穿,不享受幹嘛呢?你讓我海吃海喝我還真做不到,就是咱的青島啤酒,我也得就着音樂才覺得好喝。要不你叔叔現在這啤酒肚那麼壯烈,其實我告訴你,裏面裝的全都是音符!”

那你現在不聽音樂了?我問叔叔。

聽音樂?你是說開車的時候,還是在家睡覺的時候?開車從家到這裏,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能聽幾首歌呢。睡覺,還沒調好音量,自己一碰枕頭就打起了呼嚕,那些電音鼓點根本吵不醒我。我現在唯一能聽的,就是我閨女在家練吉他,可她又是剛學,跟彈棉花一個樣!

叔叔還想繼續和我們唸叨他的“青年音樂史”,可是餐館接連進來了顧客,眨眼的功夫,坐滿了六張桌子。

叔叔趕忙起身,一頭鑽進廚房。而我退到離廚房很近的地方,也搭一下手,幫忙遞個餐具什麼的。間空,我看着小陳叔叔在廚竈間的忙碌,發福的脊背略向前駝,因爲竈臺的高溫在一瞬間就讓叔叔的t恤被汗浸溼,我在想,當年那個搖滾青年,會不會也是穿着被汗水浸溼的襯衫,在朋友之間呼喊狂歡?

可是後來呢,後來的現在,那個搖滾青年已娶妻生子,上要盡孝,下要盡責,肩膀上要揹負的已經不是一把吉他,而是這個社會所交予的責任。他要生活,他一家上下要吃穿,要給他的女兒最完善的成長環境。於是,他收起了那些譜子和磁帶,撕下了貼在牆上的海報,告別了自己的青春放肆,去掙錢,去經營,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些的動力,來自於每天睡醒之後睜開眼睛,看到妻子的婚照上散落的晨光,聽到女兒整理書包課本的聲響。

叔叔在從廚房出來,到洗手檯洗手,媽媽讓他坐下歇一會的時候會說,哎怎麼辦,不打拼沒飯吃啊!

這絕對不單單是一聲勞累之後的埋怨,我想,還有他在他現有年齡上回望過去的唏噓。

是的,在我們還年輕的時候,每個月的工資,其實也像叔叔那樣,去買自己心中的組合音響,我們不會考慮要把這些錢維持一個月的生計,不會考慮要把這些錢存起來留作他用。在我們年輕的時候,喜歡就是可以喜歡,不喜歡就是可以不喜歡,我們只對自己負責,我們肩上的重量剛剛好可以並不費力的承擔起來。可是,我們還是太年輕了,走的路太少,碰到的曲折太少,在我們的行事風格之中總是存在着很多的浮躁,不安穩。但是,卻又恰恰是這些浮躁和不安穩拼湊出了我們最美好的年華。等到我們長大了,沉穩了,經歷的事情多了,你說,那些被汗水浸溼的衣衫,還會很輕快地在風裏搖擺嗎?

歲月這個神偷,偷走了當年的那個你,那個可以隨便哭笑的你,而現在留下的,是一種無可奈何卻又必做不可。

所以五月天在唱,

時間偷走初衷只留下了苦衷

當故事失去美夢美夢失去線索

而我們失去聯絡

我和曾經的我,失去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