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貧隨筆散文

2004年的春天,在妹妹支持和幫助下,我蓋起了長二十米,寬八米的豬舍。裏面有八個欄,每個欄裏可養十幾頭左右。

扶貧隨筆散文

剛開始,我想摸索着幹,於是買了育肥子豬二十頭,一頭種豬,給它取名叫“豬哥哥”。還有幾頭母豬,我都分別根據它們的體貌特徵取了名字,有“大長臉”、“花腰子”、“紅毛”等。

它們都非常可愛,到飯時,我一開門它們就把兩個前爪子搭在牆頭上,哈喇子流多長啊!着急的衝我嗷嗷直叫。我看見它們的情緒高漲,心裏也充滿了希望,每次進來都不由自主地摸摸“豬哥哥”的大長臉。它特別聰明,能聽懂我的話,長的天生就乾淨,雪亮的毛管,粉嫩的皮膚;長長的身條,寬寬的脊背;圓圓的屁股丘,性格溫順可愛。

然後,我就趕緊打掃,用水衝一下地面,就這個清潔工作大約要花半個小時左右吧。在這個過程中豬圈裏亂成一團了,一個個的就像要起義似的,齊心合力的使着勁地叫。有的文明點的,往你褲子上蹭蹭大鼻涕;有的不但嘴急,脾氣還不小。有時,看我來了,抓住機會用它那大長嘴一撅,一下子就把你摔倒,當時也顧不得身上沾的屎尿了,趕緊爬起來,把食倒成一字形。它們就站成一排,誰也不吱聲了,忙着搶食吃。每一個環節我都不敢疏忽,尿和髒水順着一條小溝自然流出去的,糞便用大膠皮桶挎出去。每天都消毒,包括豬舍的外圍。定期給它們打防疫針。我的豬舍一般是不允許別人進入, 就我們進豬舍這身“行套”都是勤洗、勤換、勤消毒。

因爲豬圈裏安的是自來水,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它們找不到水源。後來據我觀察,發現它們對泥非常感興趣,我就往水嘴上抹點泥,它們嗅覺非常靈敏,大鼻孔張開,就直奔水嘴來了。媽媽教孩子,孩子教舅舅的,一個一個都學會了喝自來水。這個大家族就這樣過着不愁吃不愁喝,無憂無慮的生活。

幾個月過去了,母豬們都懷孕產仔了,肥豬出欄了。但我卻沒掙着錢,因爲價格低。這個結果我能坦然面對,因爲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市場上的價格波動我掌控不了,但我只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就是把豬養好就一定能掙錢。

到了九月份,第二次育肥豬,大的有一百七八十斤了,還有一百四五十斤的,八九十斤的,因爲育肥的時間不同,也是和市場價格搞戰術。那幾頭母豬也都分別做了準媽媽,同時我也掌握了不少經驗。這時我的豬舍已經形成了一定的規模,豬的價格也在一路攀升,所以我們養豬的信心滿滿。和李研究着再建豬舍,擴大經營,苦不怕,累不怕,只要能賺錢再苦再累都心甘情願。喂完豬我倆都不捨得走,看着它們盤算着這些豬能掙多少錢。還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善,每天都在討論這些問題,在我倆的對話中充滿了喜悅和對未來的希望。在豬舍裏一待就是一兩個小時,也沒覺得這裏有難聞的味道,更沒覺得環境不好,因爲我們把整個心思都投入期中了。每一天對未來都抱着美好的憧憬。

就在這高興之餘,又來一個好消息,說村上來了扶貧豬;政府爲了讓農民脫貧致富,免費給我們豬仔;這下可把我們老百姓樂壞了。我記得那是一個晚上,一個大車拉着一批豬來到隊長家,屯裏的人基本上全家出動,上至白髮蒼蒼,下至活褲襠,因爲這是好事呀!三個一夥兒五個一竄兒,邊走邊議論着這些年也沒這好事呀!我聽了那真是打心眼裏樂呀!打心眼裏感謝黨的富民政策。這麼大的好事讓我趕上了,你說放在誰頭上能不樂呀!

在隊長的院子裏,大水銀燈照亮半個屯子。豬放在地上,人們把它圍個水泄不通,就連個蒼蠅都難以入侵,蚊子來得早,圍着燈光翩翩起舞,有的蚊子看到你沒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就冒着生命危險到你的臉上咬一口。周圍有喧鬧的孩子們,就連屯子裏的狗也在互相傳遞這個好消息,吵個不停。也不知這陣勢把它們嚇的還是凍的,豬仔一個個本能的在哆嗦。

分豬是採取抓鬮的方式,按人口分的,分到我這已經晚上十點多了。我們用袋子把豬揹回去的,一共是十頭,親戚有不養豬的就給了我。深一腳淺一腳的我倆背了好幾趟,大的有四十多斤,小的有二十幾斤。這些白給的豬,還能讓我多掙一部分錢。興奮得我一宿都沒睡好。

第二天早上,我家那些豬和往常一樣還是哭着喊着要食吃,那些扶貧豬有的在睡覺,有的蔫頭耷拉腦也不吃幾口食,我們當時就以爲是路途遠折騰的,也許不適應環境,過兩天就好了。

事與願違,事情並不是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幾天過去了,有的豬自從來到這兒就沒吃過一口食呀!我才知道出事了,可能是有病豬,我們養豬戶一致反應這種情況。我就趕緊找獸醫,天天打針,怕把我這九十三頭豬傳染上,因爲我這些豬有的馬上就可以出欄變錢了。嚇得我每一天都在觀察他們。可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我這些豬也不吵不鬧了。這就像歌廳一樣,不吵不鬧就意味着倒閉。因爲是那些扶貧豬帶來的病菌。

鄉里領導知道這事每天都到各家各戶走訪,幫助我們想辦法。有治療價值的,儘量治療,減少損失。就這樣,獸醫滿街跑;小狗旺旺咬;家家都鬧心,吃啥啥不親;藥盒扔滿地,誰都不放棄;兜裏沒有錢,賒着能咋地。通過幾天的醫治,仍然沒有一點起色。每天我都得拽出幾頭死豬。病情愈演愈烈,我的希望像肥皂泡一樣一個個的破滅了。我那些肥豬死得更慘,正在吃食時,就口吐白沫張幾個跟頭就死了。在這種打擊之下,我覺得自己的精神開始恍惚了,滿腦子都是豬。就連晚上做夢都被我那些豬吵醒。黨的政策是好,也不知道是哪個級別的領導沒落實好,給我們帶來這麼大的災難。因爲我家投資最大,養得最多,我的損失在全村是最大的。

沒辦法,怎麼也控制不住病情的發展,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全村的豬都死差不多了。鄉里領導對此也束手無策,最後只好把每家死豬的數量都記錄上,按數量和重量包賠損失。對於這種處理方式,我們也只能默默接受。

一天下午,我看見警車開道,後面緊跟着幾個四輪子,車斗里拉了滿滿一下子死豬,仔細一看還有活着的,骨瘦如柴地還從死豬堆裏往出爬。路的兩邊站滿了鄉親們,我問這是幹啥他們說拉到草甸子埋了。說這是傳染病,怕影響到人。

就這樣一車車的豬被拉到離家十來里路的空地上,用抓溝機抓一個大坑,把豬扔在坑裏澆上汽油燒了,然後埋上。這一車車拉走的不但是豬,而是我們百姓的血汗;他們埋掉的更不僅是豬,而是我們百姓的希望。

這一段時間,我們村烏雲籠罩。哪個屯子的路口都有警察把守。不分白天晝夜的,裏不行出,外不行進。害怕病菌面積擴大。

有一天村幹部們帶着警察,還有一夥兒人到我家來了,每個人手裏拿着兩米左右的鐵棒子,開着四輪子,一下車直奔豬圈,打開門就把我僅剩下的幾個母豬往出拽。看到這情境,我瘋了似從屋裏衝出來擋住他們。我乞求他們放過我的豬。其中有個幹部衝着我說:“別激動!別激動!”我衝他喊了一嗓子:“你們都抄家了,我還不激動吶!”

實際上我也知道這幾頭母豬不能恢復往日的健康了,因爲這一段時間不吃不喝,瘦得像鯽魚乾兒了,但我捨不得呀!我還夢想着有奇蹟出現。我的養豬業還能東山再起,但這只是幻想。這時我冷靜了下來,心想這畢竟是染上病菌的豬啊!不能因爲我個人的損失影響大局呀!

就這樣,他們把我的豬拽到門口,幾個人就用鐵棒子狠狠地往豬的腦門上打,嚇得我躲在豬舍裏不敢看,這個事實我接受不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的豬就倒在血潑中,有的還踉蹌的往起爬,好像在求饒,也像是哀求我救救它們!我實在控制不住了,再次衝出來。他們棒棒好似打在我的腦門上,話還沒說出來,我就暈倒在地上。鄉親們也掉下了理解、同情、無奈的眼淚。人們把我攙扶到屋裏。

按照他們的意願,豬被拉走了,人們也都散去了。豬沒有了,整個人崩潰了,我此後一病不起。豬沒留住,人又倒下了。我天天打吊瓶,頭不梳,臉不洗,吃不下,睡不着,寢食難安,面黃肌瘦,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我又何嘗不想像我的豬一樣,醫治無效,把我的一切帶入墳墓一起埋掉。在這種情況下,鄉里的主要領導每天都來探望我,安慰、理解、鼓勵,給了我很多希望。

豬圈冷冷清清,一片狼藉。我用來給豬取暖的爐子,倒在地上。那十來節爐筒子,都分了家,還被踩扁了。還有我餵豬的塑料盆子,也沒有幸免,碎片遍地都是。豬的屎尿隨處可見,牆上掛滿了霜,欄子裏的門大敞四開着,我的一切希望都化爲灰燼,所有的努力和汗水都付之東流。

我這半輩子就原地踏步走了,就這次邁了一大步,還沒邁出去,倒退了回來,好事變壞事了,這回是把我徹底“扶貧了”,沒掙着錢還外債累累。

事情過去的兩天之後,李對我說:“豬哥哥”還活着。“怎麼還活着?”我的希望的小火苗在灰燼裏微弱的燃氣了。李接着說:在你暈倒的時候,豬舍裏還有兩頭豬沒有處理,其中就有“豬哥哥”,在我的爭取下,和“豬哥哥”的健康狀態,因爲它有抵抗力,沒染上病,就這樣“豬哥哥”還活着。我一下子精神了不少,下地就往豬舍跑,“豬哥哥”聽到我的腳步聲,就哼哼着趕緊把爪子扒在欄子的牆頭上,用嘴來夠我的臉,用它的語言向我訴說着:我們這個原本健康幸福的大家庭不知犯了什麼罪,把我們斬草除根了。我摸着它的大長臉,淚水落在它臉上,心底悲喜交加!

親戚們聽說“豬哥哥”還活着,都勸我把它也交給村上,還能得到點補償。而且母豬都沒了,養着它也沒有價值了,就是賠錢。聽到這些話,我感到一陣心痛,這就是往我的傷口上重擊了一拳嗎?我很理解他們的用意,深吸了一口氣,堅定地說:我絕對不能讓“豬哥哥”這樣慘死,我要養它,有我吃的,就有它吃的,我要把它養到老死。

雖然我們把“豬哥哥”留了下來,但是它卻是一天比一天的瘦了,還總是悶悶不樂的,也沒有了往日的精神頭。我想它也是失去“親人”過度悲傷,每天都在想它的“妻兒”,在痛苦中活着。接近一年“豬哥哥”也無聲無息地死了,我和李帶着沉重的心情,找個風水好的地方把它埋掉了。

寫到這裏,我不知不覺又一次掉下了眼淚。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多年,此情此景卻還是歷歷在目,我又有無數個夜晚,無數的場景再重試,可見這件事對我打擊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