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如水的優美散文

我走過荒了的水田,一半種的稻穀,一半長滿稗子,麻雀停歇在稗子的花絮上,察覺到有人來,驚了一羣撲閃着翅膀飛到柏樹上四下俯視,黑狗跑到那邊的草叢中,版茅草淹沒了狗背。

日光如水的優美散文

荒田裏長滿了水蠟燭,我拿鐮刀割了幾束,形狀像廟裏的香燭,表面深深的蠟黃色花粉,拿回去曬乾,姨娘講可以點燃用來驅蚊。我試着點燃後拿到豬圈旁邊插着,過一會兒進去發現並無多大效果,蚊子的叫聲依舊排山倒海,一隻老鼠見人進來,馬上沿着豬圈邊緣溜進排豬糞的洞裏去,想必那洞裏有一番別有洞天。

出來看天上起了滿天的雲,月亮帶着光暈,姨娘說月亮帶火便是要下雨了。有女孩叫我姐姐,我回頭,是鄰居家裏前幾年生下的小孩子,如今讀一年級了,她穿着白白的襯衫,留着齊劉海式的妹妹頭,兩隻小眼睛齊發的額下忽閃忽閃。不知道小時候的我是否如她一樣可愛,她站在石階上,我問她話的時候兩隻手放在腦袋後面,有些生澀得不好意思,梧桐葉子在風裏閃,我問她多久上學,她說她也不知道。

半夜裏外面起了風,雨絲輕輕落在樹葉和瓦檐上,關了燈睡在涼蓆上聽這些微妙的聲音時隱時現,感官也成了一種微妙的存在。夢裏夢到坐在國中時候上課的教學樓裏,座位被人羣擠得擁擠不堪,坐下來必須挺直背樑才容得下一個人的身軀,裏面的人有國中的、高中的、還有一些陌生的面孔,教室裏有一隻母貓下了兩隻小貓,另一隻公貓在一旁,一隻小貓吃完奶馬上撲向我,我用勁甩都甩不掉,它咬住我右手的大拇指下部,神經末梢傳來疼痛,我伸手出去叫坐在一旁的同學幫我揪下了那隻貓,另一隻貓見勢馬上又撲過來咬住我的小拇指下部,它的牙齒印子越扎越深,我費力用左手扯掉它,它立刻就像膠水一樣又黏了上來,最後等它咬夠了才鬆口。手掌兩邊紅腫,我想我是中了貓毒,應該去醫務室找醫生打針消毒……後面都成了無夢的冗長的夜,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右手隱隱作痛,聽見有蚊子在腦袋周圍飛來飛去,手也是被蚊子咬了的。

天亮的時候黑狗一直在門外叫囂,吵得人不安寧,之後聽見有人喊姨娘的名字,我睡在涼蓆上,一翻身,涼蓆傳來絲絲涼意,心裏打了個微微的寒顫,馬上拖來被子捂得嚴嚴實實。姨娘去了園子裏扯草,沒人應她,不久便走了,黑狗也不在叫了。起牀後穿了半身連衣裙,推開門後,空氣變得有些乾冷,微風吹得膀子發冷,園子裏的豇豆架被砍光,留下光禿禿的泥土,立秋已過了好幾日,秋天的味道漸漸來了。

姨娘去園子裏掰了遲熟的玉米棒子,拿回來撕掉上面的棕色細毛,煮在飯鍋裏,熟了用竹製的筷子插進棒子中心,拿上啃着吃,噴噴的香。玉米味兒充盈在脣齒間,溢滿心田。飯鍋裏煮了稻米、南瓜、豇豆,等熬成黏黏的糊狀才用勺子舀起來。去屋後摘了新鮮的遲熟黃瓜,用菜刀在菜板上剁成月亮狀的薄片,舀兩小湯匙炸過紅辣子粉的菜籽油,撒鹽、醋、自家做成的豆瓣。玉米、稀粥、黃瓜片,便組成一次早餐。

午飯之前鄰居提來新摘的核桃和雪梨,核桃上還有烏黑的斑跡和附上的外殼纖維,拿硬物砸開來吃,果肉外的`皮還未乾,吃來嫩甜不覺油膩。番茄過了鼎盛時期,但也不算蕭條,去園裏摘四個未紅的青番茄,加油、鹽、花椒、大蒜炒熟,果肉內的汁液溢出,湯汁丰韻,老舍先生說番茄的味道青澀,不是個好物事,現在看來也未必如此。姨娘喜吃苦瓜,我卻不愛,那苦澀的味道只能初嘗,不能當正菜下肚,不然苦味會一直縈繞不開。她在屋子前種了苦瓜,夏天的時候開黃花,花期一直延續到秋季,地下的泥土是以前的小路改造而成。泥土有些幹,瓜果生長少了水料,苦瓜結的可以和繡花針媲美,四五天才出來一兩個,她摘了放在冰箱,中午和雞蛋同時炒了來吃。在煮一份豬頭臘肉,肉是去年年末殺的肥豬上的,煮熟後剝開肉與骨的部分,切成片狀,臘肉外顏色灰暗,切開一看,裏面組織嫩紅,冒出肉香,做一碗蘸水蘸着來吃。飯用柴火做米飯,拿土製的酸菜過濾,放豬油和鹽炒幹,鋪在鍋底,在倒上濾出的大米,從鍋邊滲下幾小股清水,柴火燒小,慢慢等米蒸熟。

午間停了電,電視機停止說話,外面只剩風吹樹葉的聲音、鳥叫聲、蟬鳴聲,陽光微熱,灑在柏樹枝椏各處,照在地上光影斑駁。午飯後泡了花茶,等午睡後醒來再喝,雖是秋天,但炎熱不斷,依舊睡涼蓆,下午被一陣撕扯的蟬鳴聲叫醒,豬也在圈棚裏發狂,起牀看天,太陽還是沒有熄火,回屋喝清茶,茶已冷,但無妨,喝了掃除睡意,讓靈臺清醒。

太陽的熱度慢慢降低,屋後摩托車、汽車的喇叭聲變低沉,走過南瓜藤鋪滿的小路去屋後的小園子裏種蒜,把蒜瓣插進潑了糞水的行子裏,紅色的蜻蜓停在幹鬆的黃土上,身後開了石蒜的花,粉紅色,立在斜坡上,韭菜開始抽薹開白色小花,大的鳳蝶停在花上,風一吹就到處亂飛。

姨父潑糞,姨娘插蒜,日暮黃昏,南瓜綴滿山坡間,月亮爬上山巔,愛情老至六十多歲仍能持久平淡和睦,這情已化爲一種依靠和責任,不復有最初的濃情蜜意。世間一切可長久的事物都不會是激情造作的,激情過後的心情是累的,在挖掘完對方身上的情懷後開始乏力,慢慢淡然,很多破碎的家庭皆是如此。也不會有一雙每日都如膠似漆的戀人走完一生,仙俠裏的世界是完美純善的,卻給不了人心裏的安慰。

插完蒜瓣去燒坡田裏廢棄的苞谷杆,帶着乾草燃起火苗,噼裏啪啦,像油鍋裏炸食物的聲音,火苗上竄,輕煙飄到上空。黑色灰燼物乘熱風而上,天空起了魚鱗狀的白雲,綿延至太陽深處。黑色灰燼一直朝上翻飛,彷彿要到達雲層裏去,成拋物線的形式又越過屋頂落在瓦上、樹枝上、地上。夕陽變得血紅,照在松柏的樹身上,樹形在暮煙中顯出神祕的輪廓,靜謐的自處中,少和人來往,感到內心舒適,日子如靜水流淌,緩慢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