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口瀑布遊記散文

長江虎跳峽,黃河壺口瀑布,都是水流湍急,驚險萬分的地方,書上早有記載。這麼多年東奔西走,還沒有去過壺口瀑布,去年十月末,我抽出時間來了。

壺口瀑布遊記散文

先是去的延安,然後從延安專程去看壺口瀑布。那天中巴車頂着暖烘烘的太陽,丟下一座一座還存留着一些窯洞的黃土高坡,下午兩點過就到了宜川縣城。縣城汽車客運站班車車次少,當天已經沒有車去壺口瀑布所在宜川地域的壺口鄉了。正犯難,一剪短髮的壯實漢子來我面前打招呼,領我去售票廳外,再走幾步到一輛挺新的黑色蒙迪歐轎車前,我明白了這壯漢是拉客的私家車主,見我有意,他又急忙去售票廳引出一對和我乘一輛車從延安來的年紀較大的夫婦來。車主拉開車門,拍拍整潔的座椅,說去壺口四十多公里,乘坐班車只能到壺口大橋頭,還得步行三公里多或者轉車才能到景區,現在乘他的車去是直達景區,每人來回費用只比乘班車多四十幾元,既方便又省時,還談到今天下午去可能看到彩虹,出門千萬不能心痛錢方面的話。我和那對夫婦互相看看,會意地點頭,上了車。

車主爽快能幹,我們很快就知道他是宜川人,五十出頭,當過兵,種過多年蘋果,買車拉客已十多年。當然我也知道了那對夫婦來自雲南,退休後喜歡旅遊攝影,這次行程是陝北。說到壺口瀑布,車主講眼下河水不少不多,瀑布落差大,正是好看的時候。當我把路邊地頭和山上隨處可見,長得樹身散漫枝幹盤錯的樹木認作楊樹時,他奇怪我不知道那是棗樹,原來宜川就是陝北大紅棗的主要產地之一。他還介紹黃河流經壺口時狹如水壺嘴,瀑布似茶壺沖水,才落下壺口瀑布這個形象的名字。

汽車經過一段省道上了高速,約四十分鐘後就到達壺口瀑布景區大門前。車主要我們等着,他去代買門票,意思是每張門票他會得到一點獎勵,我們只給明碼實價的錢就行了。拿到門票的時候,雲南夫婦表示他們走得慢,我於是起身快步進入景區。

老遠就望見河灘下有一帶地方遊人蟻聚,空中一陣一陣騰起黃色水沫,那就是壺口瀑布無疑了。一路沿四車道寬的觀景坡道走向河灘,只在一處刻有“黃河壺口瀑布”字樣的景觀大石前停了停,便順着另一條窄窄的坡道拐下了河灘。此時主汛期剛過,開闊的河灘是一塊連一塊,一層接一層的平斜大砂石,陽光下,長期被河水沖刷浸泡過的泥黃砂石乾透泛白,淨淨光光。河灘有扎白羊肚打結頭巾、穿羊毛坎肩的陝北老漢,牽着毛驢兜攬遊客騎驢扮裝留影。再往下,接近河邊,地面砂石層疊,坑坑窪窪,四處分佈着或大或小,隕坑一樣的天然砂石水池,有的地方方便行走,有的地方需謹慎一點才能下腳,坎高的地方有鑿出的梯窩供人上下。水池裏的水來自高處河水的另一股源頭,不斷溢出,潺潺湲湲向低層灘石淌去。

這時,瀑布的轟鳴,遊人的喧騰,已經愈來愈近,趕快到瀑布跟前去的衝動更是急迫起來。

到了。走近瀑布,我也是驚呆了。原本還算溫順的河水到這陡直斷崖處就徹底亂了套——無遮無攔急急忙忙地塌下去,在上下二三十米的空中推擁着,翻滾着,吼叫着,匯成一道垂懸金黃水簾,水簾跌到被稱爲龍槽的槽底,槽底立即成爲如地火猛烈燃燒煮開的一團沸水,汽霧騰騰,翻滾鼎沸。這裏,是一泄如注的洪流,是排山倒海的陣容,是雷霆萬鈞的氣勢,是震天撼地的威風。嗬嗬,這就是久聞其名的黃河壺口瀑布。

目瞪口呆地看着這驚心動魄的場面,刺激,稀罕,激動,和惶怖,剎那襲遍全身,每一個細胞每一根神經都振奮起來,不由不忘掉一切。

壺口瀑布與黃果樹瀑布相比,除了黃色白色的明顯區別外,還在於觀賞位置的不同。黃果樹瀑布通常是在瀑布下邊位置觀賞白色水簾,看到的是秀麗壯美,壺口瀑布則主要是在瀑布上邊斷崖一側,觀賞波瀾壯闊的黃河被擠到這個只有四五十米寬的壺口時天塌地陷般地突然垮下去,看到的是一條大河落空坍塌時的驚豔,是徹徹底底的美感和震撼。那種喧囂撲騰,那種一往無前,更像是對反動勢力的宣戰。

瀑布的轟鳴時強時弱,水陣一次一次從槽底激起。這是由於河水一波趕一波撲下去,這一波到底的時候正好撞擊上頭一波的迴流,於是水浪轟地一下衝上天空,同時氤氳一片淺黃水霧,人們的歡呼驚叫也隨之而起,離水近的便四散逃開。如此循環往復,壯觀喧騰的場面便始終在秦晉大地上演。

這一帶地面和空氣都是溼漉漉的,一次一次的沖天浪潮,讓在懸崖邊遊玩拍照的遊人不容易躲避,往往被水霧濺溼了衣服。有既想探險又要愛好的女士靠近瀑布時會撐一把傘,我是拍一下照就會把相機往胸前衣服裏藏,怕鏡頭進水用不成了。

往低處去,循着嶙峋岩石,手腳並用下到底下一層有一些仰視瀑布的地方,然後登上一塊突兀懸空的巨大岩石平面,幾乎是零距離接近瀑布。這時候,就更是超級震撼了。瀑布裹挾的氣流呼呼作響,水陣從面前轟地晃過,人被汽霧包圍,腳底嗡嗡震動,簡直就是身處洪流,將被洪流捲走一樣。雖然岩石邊圍着細細矮矮的鐵絲護欄,遊人到這裏領略冒險的樂趣時,多數不會停留過久,匆匆地看一看,拍拍照就下去了,有的還要相互牽着手,以防滑倒,膽小的可能就不會上來了。我在這裏倩請別人給照相時正趕上了水陣的拍打,一下弄了個驚慌失措舉雙手投降的逃跑狀,倒成了不可多得的一個珍貴鏡頭。

瀑布對岸,是山西吉縣壺口鎮。對岸高處平地同樣停放了好多旅遊大巴和小車,瀑布邊上游人如織,紅男綠女,老老少少,長舌旅遊帽和彩色導遊旗,都可以看見,而且幾乎能夠看清那邊遊人的面孔,自然更能聽見對岸傳來的歡呼和驚叫。同一個場景,圍着一道瀑布,兩岸遊客隔省相望,這應該算得上是瀑布之外的一道奇特風景。

看了許久,我朝龍槽下水方向走去,這方的遊人逐漸稀疏。眼前的深槽也是讓人驚歎,兩壁陡峭,壁體岩石成層成級,凹凸雜亂,大小巖框隱匿其中,先前見到的天然砂石水池溢出的水流到此淙淙而下,掉進龍槽萬丈深淵。小心翼翼勾頭向下探望,槽底涌動的河水剛纔還那樣桀驁不馴,這時也只好乖乖地束困在深槽裏,低聲喘息,微微翻滾,平平常常地流淌。哦,不對,不是深槽束困了黃河,是黃河開山鑿地,衝擊出了深槽,到此只是稍微放慢一點腳步,然後便義無反顧地奔向遠方。這條河流的意志和力量是驚人的,面對擋道的堅硬岩石,哪怕花上上萬年的功夫,也要叫岩石讓出道來。來時路上車主說過,龍槽頂不住河水的猛烈衝擊,至今還在以每年一米的速度向上遊退讓延伸。

龍槽十里,一眼望不到頭,快到遊人止步的地方,我停下來,回身遠遠地打量瀑布。那裏還是一片喧騰,只是聲音小了許多,水陣也平淡模糊了一些,河對岸山西那邊的遊人變得只是一些影子。慢慢往回走了一段後,我離開龍槽邊,上裏側高地,在一塊大砂石上坐下來。此時,已經沒有了思緒,沒有了好奇,沒有了惶怖,茫然地望着四周,心無旁騖,彷彿和天地山河融合在了一起。

呆坐了一陣,又走向瀑布,不過沒有再守着瀑布唏噓,而是在瀑布上游一段的河邊石灘轉悠。這時候太陽已快落山,金黃的'陽光斜灑在河東起伏褶皺的山樑上,河西山樑躲在陰影裏,山樑表層沒有植被覆蓋的地方,裸露出黃土與岩石,成線成帶橫向平行圍繞着山樑。可能因爲天太晴,河面和瀑布上空一下午都沒有出現車主所說的彩虹。臨近河邊,河牀在這裏打了個小彎,橫在面前,向前遠看,河水縱向彎曲躺在山谷之間,迎面而來。面前的河水輕輕地跳動,汩汩流淌,沒有洶涌,沒有怒號,遠處是黃水蕩蕩,亮亮晃晃,水天一色。河水自上而下,這時就會理解古人爲何說黃河之水天上來了。這個時候,這種情景,稍一恍惚,就覺着來到了原始洪荒的邊緣。

返回到觀景坡道,快出景區大門時,才注意到坡道兩旁分別豎着長長的精緻的不鏽鋼宣傳欄,宣傳欄雙面都展示着當地和國內外攝影師拍攝的壺口瀑布風光照片,有宜川的壺口瀑布,有吉縣的壺口瀑布,從遠近高低的視角,把壺口瀑布春夏秋冬四季,無論雨雪冰霜的裝扮,還是日出日落不同時段的更替,種種壯麗雄姿和錦繡妖嬈,都一一呈現出來。

出到大門外的停車廣場,找到所乘的那輛蒙迪歐後,沒看見車主,便隨意逛逛靠山而設的旅遊品攤區,看見攤區後方坐落着幾處招牌華麗的酒店,坡上還有一些農家旅舍。帶着覽勝後的滿足和喜悅,在離蒙迪歐不遠的攤位前一隻小凳上放鬆坐下來,這才覺得天色有些發黑了,河風嗚嗚地吹,當地人都裹着棉襖頭巾,戴着棉帽,這裏天氣其實已經是我們川南地區冬天的氣溫了。過了一陣,車主出現了,見到我,他掏出電話聯繫那對雲南夫婦,說雲南夫婦也快出來了,我一下覺得自己有點大意,當時沒和車主留下聯繫方式就跑開了,便自言自語逗樂稱,假如放車上的行李搞丟了,可不是麻煩?車主聽了爽朗一笑:“放心,放心,我五十多歲的人了,不會騙人。”倒是一個實在的陝北漢子。

第二天上午,我離開宜川去山西臨汾,當汽車經過連接兩省的高速公路黃河大橋時,望着山谷裏這條蜿蜒的大河,想到昨天它在上游幾公里外一落千丈時的奔騰咆哮,想到壺口瀑布驚天動地的狂野,還是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