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陸陸散文

(一)

可愛的陸陸散文

媽媽大概是不喜歡狗的,因爲在我小的時候,家裏從來也沒有養過。村裏養狗的人家很多,有時別人家的狗下了崽子,就給我媽說送給你一條養着吧,守家看院的挺好。媽媽笑道:“家裏沒有啥值錢的,賊娃子不會惦記到我家,再說了人都養不活,還養什麼狗呢。”“白給呢,還不要!”哥哥常常埋怨媽媽。“要回來那也是一張口,你懂個屁!”被媽媽罵上一句,哥哥就再也不敢吭氣了。

我們家一直都是媽媽說了算的,既然媽媽不讓養狗,那我們家肯定就不會養了。然而,有些事情偏偏就不能想當然。

......

有一天,不大回家的爸爸突然回來了,而且他還神神祕祕地抱回來一個挺大的紙箱子,這讓我非常好奇,也非常激動。爸爸在外地工作,難得回來一趟,不過爸爸只要回來,就一定會給我們帶回來一大堆的好吃的。對我來說,爸爸回家,那可是比過年都幸福的事。爸爸這次居然帶了那麼大的一個紙箱子,好吃的肯定不會少。於是我就極力地討好爸爸,小嘴一口一個“爸爸”地叫着,連自己都覺着膩歪的不行。雖然嘴裏甜甜地叫着爸爸,可我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那個紙箱子,生怕它會飛了似的。當我激動地看着爸爸打開紙箱子後,心裏一下子失望到了極點。只見紙箱子裏除了一大堆白白的棉絮之外,就是一隻比老鼠大不了一點點的小狗狗了。也許是長久蜷伏在黑暗之中憋屈的緣故,突然有了亮光,小狗狗便開始動了起來,並且像老鼠一樣發出了“吱吱”的聲音。

爸爸小心翼翼地把小狗狗從箱子裏面抱了出來,放到了地上。小狗狗哆哆嗦嗦地爬了幾步,竟然尿了。看着小狗狗尿了,爸爸居然笑了,說小傢伙還挺乾淨,尿尿都知道在箱子外面尿。我很不高興地看着這個“小老鼠”——在心裏我覺着它就是個小老鼠,而且是個髒老鼠,剛見人就尿,也不分個場合。爸爸看着我,問我:“喜歡不?”爸爸興致那麼高,我也不能太掃他的興,於是便勉勉強強地哼哼了一聲:“喜歡。”但心裏卻暗自嘀咕,我喜歡頂什麼用,媽媽喜歡纔算數。我似乎已經預測到了一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於是推說到外面找爺爺去,便跑出了家門。

約莫半個多點過去了,估摸着吵鬧也該差不多了,我這才從外面向家中溜達回去。出乎我的意料,沒有任何吵鬧的跡象,相反的,我好像還聽到了媽媽和爸爸的笑聲。“這怎麼可能?爸爸把狗都帶回家了,媽媽竟然沒有發火?”我有點百思不得其解了。進了門,讓我吃驚的是,媽媽居然和爸爸都蹲在地上,正在逗那隻“小老鼠”呢。見我進門,媽媽高興地朝我喊到:“快點過來,看你爸爸給你帶啥好東西了!”一旁的爸爸卻搭話說娃剛纔都見了。“是嗎?”媽媽看了我一眼,“喜歡不?”和爸爸問我的問題一樣。我真有點糊塗了,媽媽今天這是怎麼了?不是她一直反對養狗的嗎?唉,大人的事,我們小孩子可真猜不透哦。

既然媽媽喜歡,那我自然也就喜歡了。

我重新打量起了那個“小老鼠”,還別說,它確實挺招人愛的。小狗狗的背部是黑灰色的,其餘部分則是土灰似乎又帶着些黑的顏色,但過渡卻很自然,毛茸茸的甚是可愛,路還走不大穩,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轉着圈兒,小眼睛朦朦朧朧,似睜未睜,小嘴不停地發出“吱吱”的聲音,像是在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麼。

“你爸爸說這是條名貴軍犬的崽兒,是他花了五塊錢才從別人那裏買到的!”媽媽一邊看着小狗狗,一邊笑眯眯地給我說着。“花錢買的?而且是五塊錢!”我幾乎不太相信地睜大了眼睛。要知道,那時候的錢可是很值錢的!我爸爸一個月工資才四十多塊錢。而他卻花了五塊錢買了一條狗。這要是買成好吃的,不知要買多少啊!我開始有點心痛了,再次狠狠地挖了那個“小老鼠”一眼,因爲它,我少吃了多少好吃的!媽媽也是的,竟然沒有罵爸爸,不花錢的不要,花了錢的倒這樣的喜歡,真是鬼迷心竅了,不就是個軍犬的崽子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媽媽說:“狗狗到咱們家了就給它起個名吧。”爸爸看着我說:“你看狗狗叫啥好呢?”雖然不是很情願,但既然爸爸徵求我的意見,就不能太過分了,於是就想起了前幾天看到的一個電影,電影的名字叫《白樺林中的哨所》,說的就是關於軍犬的事,裏面有一個叫陸陸的軍犬非常的聰明,我非常喜歡。我說那就叫“陸陸”怎麼樣,電影裏的狗就叫“陸陸”。爸爸媽媽都說好,爸爸說那我們的狗狗以後就叫“陸陸”了。我的心裏這纔得到了些許的安慰,畢竟這條狗的名字是我給它起的,雖然是竊取了別人的成果。

自從有了“陸陸”,我們家的生活多少和以前相比都發生了一些改變。變化最大的,應該是媽媽了,對“陸陸”的照料,可以用“無微不至”來形容一點也不爲過。媽媽每天給它擠羊奶,用奶瓶裝着,餵它的時候,輕輕地把它抱在懷裏,用手先試試溫度,覺得可以了,才把奶嘴遞到“陸陸”的嘴邊,一邊搖着,一邊還哼着曲兒哄“陸陸”吃,就像真的是在喂嬰兒似的。看的我都有些嫉妒了,真不知道我小的時候,媽媽是不是這樣抱着餵我的?

“陸陸”長得很快,感覺沒有多長時間,就和小羊羔子一樣大了。爺爺說狗大了該拴起來了,可媽媽說“陸陸”乖得很,不亂咬人的,一直也沒捨得拴它,爺爺就再也沒說什麼。

“陸陸”確實很乖,而且也很聰明,從來不在家裏亂拉亂尿。每天早晨天剛放亮,它就開始“嗚嗚”地在院子裏發出低低的叫聲,媽媽說它該上茅房(廁所的意思)了,便起身穿衣,打開院門。它搖着尾巴,繞着媽媽跳着蹦着,然後衝出大門,朝遠處奔去。等媽媽洗臉掃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它也回來了。媽媽就先給它拌好吃食,笑眯地看着它狼吞虎嚥,新的一天就正式開始了。

(二)

“陸陸”應該是一條純正的德國黑背,雖然我不大懂狗,但看過一些關於狗的電影后,我覺得它應該是。它的背部和尾巴向上的部分都是黑色的,身體其餘的部分則是灰色,然而黑色和灰色並不是突兀的分開,而是非常自然漸漸地暈染開來。它的毛密而厚實,摸上去非常的舒服,耳朵豎直,似乎時刻都在保持着一種警覺,身高體長卻一點也不顯得粗笨,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勻稱,健美。

“陸陸”極爲聰明,和人一樣,它也很懂事。剛開始的時候,我並不是很喜歡它的。因爲它的存在,我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媽媽前喊後喊叫得都是它,卻總是忽視我的存在。所以一見到它,我就一肚子怨氣,真想趁人不注意的時候,狠狠地揍它一頓。而這一點,“陸陸”似乎也覺察到了。爲了打破我們之間的'僵局,它居然對我極盡巴結之能。只要我一在家,它就前後的跟着我,搖着尾巴,往我的腿上蹭,罵它也不走。有時我裝着生氣要打它,它趕緊和我拉開距離,看着我,忽閃着眼睛,一副委屈的模樣。我倒有些不忍了,蹲下身,朝它招招手,它便立馬奔了過來,一邊搖着尾巴,一邊往我懷裏蹭,伸着熱騰騰的舌頭舔我的手。玩得久了,我心中的那股怨氣,早已跑到爪哇國裏去了。就這樣,“陸陸”用它的耐心和忠誠徹底地征服了我,非但如此,我和它竟成了親密無間的好朋友了。

畢竟是正宗軍犬的血統,“陸陸”和一般的土狗還是有着很大的差別,至少在我的眼裏,“陸陸”是不一樣的。陸陸高大威猛,只往那裏一站,就足以震懾人心。每次有生人到我家來,它不會像一般的土狗那樣大呼小叫,而是默默地注視着來人,如果我們親熱地迎上去,它就會悄然地躲到一邊去,大概是怕自己的樣子會嚇着來人。但是如果我們不甚親熱,愛答不理的,它便會橫在我們和來人之間,眼睛死死地盯着來人,似乎隨時都會衝過去以保護我們的安危。這一切,沒人教它,但它似乎天生就有着那麼一種直覺,一種和主人保持一致的直覺。

和“陸陸”相處久了,我便又多了一層壓力,它確實太優秀了,在某些方面比我都強,這一點,有時讓我極爲難堪,真不知道是該愛它,還是該嫉妒它?因爲這一點,媽媽竟然多次拿我和它比,真真的氣人。就說吃吧,有時,村裏的叔叔嬸子們會拿點好吃的給我,本來那時生活就不是很好,吃食零嘴也少,小孩子嘛,當然是經不起誘惑的,爲了吃到零嘴,常常一遍一遍地把人家叫得那個親啊,當然就惹媽媽生氣了。媽媽當面不說什麼,但一回到家就罵我沒有骨氣,還不如“陸陸”呢。我心裏那個氣呵,真恨不得踢上它一腳,人怎麼能和狗去作比呢?這也太傷我的自尊了!可要說實話,“陸陸”這點確實要比我強。它除了我們家人餵它吃食外,別人誰餵它吃的它都不會吃,即便是非常誘人的美食,它也最多表現出一點點的喜歡而已,絕對是不會去吃的。罵過恨過,睡一覺起來,又什麼都忘了,我就這麼的沒心沒肺,見到“陸陸”,又和它打鬧在了一起。

我們家雖然貧寒,但老鼠卻並不嫌棄,而且呼朋喚友,成羣結隊,不管是牆角還是地面,到處都是它們打的洞穴。因爲沒有貓的管制,它們簡直是胡作非爲,無法無天。好不容易藏好了吃的,它們居然又打起了別的東西的主意。開始是咬咬衣服、咬咬被褥,後來竟連木頭的櫃子也被咬得面目全非,再後來……反正一切能夠咬得動的東西,全都咬痕累累。有時大白天也敢當着人的面,突然現身,追逐嬉戲,好不快樂。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我們全家齊上陣,無論男女老幼,見了老鼠必定會追而打之,這些都被“陸陸”看到了眼裏。突然有一天早晨,還沒起牀,就聽見媽媽大呼小叫興奮地直喊叫,我趕緊爬起來去看,只見院子中間整整齊齊地擺了一串串的死老鼠,居然有十來只之多。毫無疑問,這肯定是“陸陸”的傑作。俗話說“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我們家沒貓,所以“陸陸”就管起了閒事,而且認真負責,一管到底。自那以後,幾乎每天院中都會有死老鼠出現,只是數量越來越少,到後來,我們家再沒有了老鼠的蹤跡。

......

沒有太多的喧囂,沒有太多的娛樂,農村的夜晚非常的寂靜。偶爾有個響動,都會驚動一村的狗狂吠亂叫,此起彼伏。每每這時,“陸陸”卻頭伏在地上,無聲無息,只是它的耳朵依然高高地豎着,可以感覺到它的警覺。陸陸沒有隨波逐流,它夜晚是從不亂叫的,也許是怕突然的叫聲,會打擾了正在夢鄉的主人,這善解人意、忠誠可敬的狗啊,真讓人有些佩服。當然,它也會叫的,不然,它可就不是一條稱職的狗了。可是一旦它叫了,那必定我們家哪裏就有事了。有好幾次,半夜的時候,它忽然就叫了起來,媽媽急忙拿了手電筒,叫醒我們一起到院子裏去看。原來是羊沒有拴好,掙脫了繮繩,想到院子裏尋草吃,但是有“陸陸”把着,羊連圈也出不了。

不過有一次,陸陸卻立了大功,從此,在我們村裏威名大震。

那也是一個夜裏,半夜時分,村裏的狗又紛紛叫了起來。這次“陸陸”也出了聲,剛開始的時候,它只是發出低沉的“嗚嗚”的聲音。媽媽聽着它的叫聲不對,於是就穿上衣服,叫醒了我們,說咱們到院裏看看吧,我也聽着“陸陸”今天的叫聲不像往常。就在我們穿衣的時候,它突然狂吠了起來,媽媽和我們趕緊往院裏跑去,只見它對着後院的院牆,聲嘶力竭地怒吠着,這時,就聽見院外有人慌亂的響動。媽媽急了,便大聲地呼喊了起來:“鬧賊了,快來抓賊啊;鬧賊了,快來抓賊啊……”這一喊不打緊,一下子驚醒了大半個村子。功夫不大,村裏男男女女就聚來了一大堆的人,媽媽這纔開了大門和衆人一起朝後院的牆外衝去,到了地方一看,雖然沒見到賊的影子,但後院的土牆上,竟已被挖出了一個不小的洞,如果沒有“陸陸”,我們家的那點破家,當肯定就被賊順走了。那天晚上,我們村還是讓賊偷走了幾隻羊和一些別的東西,作案手法是一樣的,都是牆上挖洞然後偷竊。而離我們家近的幾戶人家,卻沒有一家被盜,很顯然,“陸陸”功不可沒。

“陸陸”立了大功,但它卻一點也不驕傲,還是和平日裏一樣,也許它還不明白這些,只是覺得自己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抱着“陸陸”,我的心裏暖暖的,“陸陸”啊,我的無言的、忠誠的好朋友呵!

(三)

一個警犬的好苗子,一個本可以叱吒風雲的好狗,卻被放到了我們家,混跡鄉村,渾渾噩噩地過着不鹹不淡的生活,我竟開始爲“陸陸“感到有些惋惜了。如果它沒有被爸爸帶回來,如果它還是個警犬,那麼這會它不知已經創建了多少的豐功偉績了啊!

“創建你個頭!”就在我一邊用手撫摸着陸陸的毛,一邊自言自語的時候,冷不丁就被媽媽拍了一下後腦勺。“陸陸,乖,過來,讓我抱抱!”打完了我,卻去抱“陸陸”,看看人家“陸陸”的地位,哎,我只能長嘆一聲了。在我們家,“陸陸”已經成了非常重要的一員了。不管誰回來,如果沒有看到它,幾乎第一句話都是問“陸陸去哪裏了?”似乎只有它最值得關心。

一年一年,漸漸地,我長大了,但是“陸陸”卻開始變老了。它會無端地臥在門口,注視着遠方,好像在尋找着什麼,又好像在回憶着什麼,我們叫它,它也不理不睬,於是我們就不再去打擾它,給它一個安靜的空間。看着它的樣子,心頭就會莫名地涌上一陣陣的酸楚。我有時就想:爲什麼狗的壽命就不能和人一樣長呢?我不能想像,如果哪天“陸陸”真的離開了我們,我該會怎樣的傷心呵?!

......

爸爸終於回來了,再也不用去上班了,可以在家陪着我們了,可他卻生了很重的病,常常氣短,有時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本來爸爸的話就不多,這下子,他的話就更少了。這些年,他在外面到底是什麼樣子,沒人知道。他吃了多少的苦,也沒有人知道。爸爸回來了,我們卻上着學,在家的時候開始變少,媽媽要下地,也不能時時的陪在爸爸的身邊。只有“陸陸”,能天天的陪在爸爸的左右,不離不棄。也許爸爸當初抱它回家的時候,冥冥之中已經預測到了今天這樣的結果。

之後,在村外的小路上,常常會看到一位老人,領着一隻老狗,緩慢地,一遍一遍地走着,走着……似乎要把這幾十年沒有走的路,走完……

媽媽勸爸爸別走太累了,多休息休息。爸爸說沒事,出去走走就沒那麼憋了,況且還有“陸陸”陪着。因爲有“陸陸”陪着爸爸,媽媽倒也放心了不少,她最相信“陸陸”了。

我沒有考上大學,爲了給家裏減輕些負擔,我沒有再去復讀,而是坐上了火車,離開了家,到很遠的地方去當兵。就在我當兵第二年的夏天,被病魔纏身的爸爸,終於得到了解脫,他安然地走向了另一個世界。就在爸爸走後不久,也是那一年的冬天,“陸陸”也離我們而去,到天國陪伴我寂寞的爸爸去了。

至死,“陸陸”都是那樣的忠誠,生生死死和我們在一起;可愛的“陸陸”,你雖然離去,但你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