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青青麥子黃散文

鄉村六月熱浪滾,麥子金黃杏子肥。

玉米青青麥子黃散文

微風拂過,麥穗輕搖,香氣隨風飄散,醉倒了田邊的農家人。老農彎腰採下一個麥穗,在兩手間揉搓後,小心翼翼地捧到嘴邊,低頭輕輕一吹,麥餘兒、麥芒兒徐徐飄落,手裏剩下十幾顆或青或黃、半青半黃的麥粒。捏起一粒,放在嘴裏嗑瓜子似的那麼一咬,圓鼓鼓的麥粒分成兩半,薄薄的皮裏露出白生生的澱粉,老農眉開眼笑。

從頭年秋天開始,收了玉米,種下麥子。耠地,撒種,碾軋,施肥,澆水,鋤耪……苗是不是出齊了,地是不是旱了,澆完水土皮是不是僵硬,長出的麥苗是不是發黃。颳風怕倒了,下雨怕澇了,天干怕旱了。農民們每天圍着這塊地轉,一年不知要跑多少趟。開春返青後,看着麥子一天天長高,拔節,抽穗,變黃,如今豐收在望,心裏哪能不激動?

老農又撥開麥子,俯下身去看玉米苗。玉米苗一般是5月20日左右,種在兩壟麥畦中間的背兒上,俗稱“麥貓兒”。先耠溝,再點種,每坑三到五粒不等,點了種撒化肥,或者用糞箕子縷糞,然後用“趟子”把溝趟平,最後用磙子軋。要是地旱,苗出不來,就得趕緊澆水。排號等待的人們心急如焚,井邊嘩嘩的流水聲不捨晝夜。水源源不斷地抽上來,順着壟溝,流進麥畦,滲進地裏。井邊要有人看護,水泵不上水了,趕緊閉閘。有時停電,有時燒保險,有時是連接電動機和水泵的傳動帶打滑,帶子脫落。停電得等着,燒保險接上,傳動帶掉了安上,在帶子上打些黑色的蠟。要是水泵出了問題,或者管子在井裏和水泵脫了節,那就得把水泵拔上來修理了。

五六天後,玉米苗便破土而出,嫩嫩的莖,青青的葉兒。

玉米愛生一種叫做“鑽心蟲”的小蟲子,一寸來長,細細的,有灰色的,也有白色的。它們一動不動地趴在玉米的莖、葉上,或者蜷縮在玉米苗的芯兒裏,專門吃玉米。有時葉子被咬得都是洞,嚴重的只剩下禿禿的一小節莖,這時就要撒“六六粉”。

“六六粉”是一種粉末狀的農藥,有刺鼻的味道,撒完後手要反覆清洗。有人把“六六粉”裝在舊襪子裏,用繩子拴着,往玉米上撒。一物降一物,“六六粉”一撒上去,蟲子馬上縮回頭,蜷起身子,有的倉惶逃走,有的直接掉地上打滾。

六月十幾日到二十幾日,是搶收季節,這時的農民最緊張、最忙碌、最辛苦。

半月前,人們便開始爲麥收做準備:麥子的長勢,天氣的變化,人員的安排,車輛的使用,晾曬的地點,哪項都不敢大意;鐮刀、磨刀石、麥叉子、鐵叉子、耙子、繩子、袋子、篩子、大小簸箕等工具樣樣都要找齊;做飯的備好米麪、柴火,醃好雞蛋,計劃好飯菜的搭配。

麥秋時節停一停,風吹雨打一場空。麥子熟了,趁着天氣好要馬上收割。否則,趕上一陣狂風暴雨,麥子就成了一攤泥。不好割,減產,發黴,生“小辮兒”,數月的勞作將毀於一旦。

早上三四點鐘,人們便忙碌起來。留下老人在家做飯,其他人全部下地。

空氣中到處瀰漫着麥子的氣息,家裏、地裏、路上,到處是忙碌的身影。做飯的、割麥的、裝車的、打場的、晾曬的……牛車、馬車往來穿梭,小拖拉機“噠噠噠”輪子飛轉,家家戶戶裏裏外外都忙翻了天。

爲了便於搬運,割下的麥子要捆成捆。人們選一撮長勢好的麥子連根拔下,麥穗擰成個扣,麥子分爲兩股,這就是“要子”。割下的麥子放在“要子”上,夠一捆時,把“要子”兩頭連起來,勒緊,擰成一個扣,別在裏面,半人高的麥個子便出來了。麥個子不能太小,太小了捆、裝、晾、鍘、打等各個環節都麻煩,耽誤時間;也不能太大,太大了容易散,不好鍘,麥叉子挑着也費勁,欲速而不達。爲方便裝車,麥個子要攢成堆。如果地溼,車輛進不去,就得把麥子搬運到地頭。

上面太陽毒辣辣地曬,下面麥子熱烘烘地烤,用“煎熬”這兩個字形容割麥子的感受恰如其分。但人們是不會退縮的,三十五六度的高溫下,他們頭戴草帽,肩上搭一塊溼毛巾,弓腿,彎腰,舞動鐮刀,揮汗如雨。隨着鐮刀“唰唰”的聲音,麥子一片片倒下。實在熱了,才直起身,透透氣。用草帽扇扇風,用毛巾擦把汗。或者坐在田間地頭,樹蔭下,喝口涼水,抽根菸,打打尖,到水井那洗把臉,在磨刀石上磨磨鐮刀。稍事休息,又馬上拿起鐮刀,在一片金黃的麥浪裏時起時伏,彷彿出沒風波里的小舟。

割麥子最易犯的是腰腿疼,因爲一直得貓着腰。惱人的'還有麥芒,它尖尖的,硬硬的,細細的,有刺,前胸、胳膊、脖子是最易受到傷害的地方,肉皮兒被劃得到處是一道道帶着血跡的印痕,以至於好幾天後還火辣辣地疼。

學校會放七到十天的麥假。孩子們一般是幫大人提着水,抱着衣服,搬搬麥個子。麥子拉回家後,要及時晾曬,特別是雨後。因爲麥垛裏不通風,又潮又熱,麥子很容易發黴變質。人們把麥個子根部向下戳在麥場上,晾乾後再垛好。打麥子前,還有一項工作要做,用鍘刀把麥根鍘掉,晾乾後垛好,留着燒火用。

人們夜以繼日,打麥機日夜轟隆。因爲打麥子需要的人多,所以往往幾家打夥計。有人遞麥個子,有人往機器裏入,有人挑花秸,有人收麥粒。入的時候得把繫好的麥子解開,然後均勻地往機器裏放,用棍子往裏捅。要是麥子溼,或者入得太多了,機器也會消化不良,塞住,就得停下來,讓輪子倒着轉,把塞住的那一大疙瘩一點點拽出來,然後再打。

打完麥子,人們變成一個個泥人。衣服上,脖子裏,頭髮上,臉上,眼皮上,手腳,鼻孔,到處都是混合着麥餘兒的土。機器一停,人們便像放了氣的皮球,一下癱軟在麥秸上,坐着、躺着、臥着,顧不得形象。

莫笑這醉臥麥場的人,對於收穫的內涵,對於“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詩句,他們有最深刻的理解。

新麥粒最怕捂,打完後要趕緊晾曬。一般提前半個月就要打好場,灑水,撒麥餘,用石頭磙子反覆碾軋,有時人拽,有時驢子拉。晾麥粒時,上面還要鋪塊塑料布,不小心散落一旁的要撿起來,踩到地裏的,也要用錐子一粒粒剜出來。那時的人大多經歷過三年困難時期,都是餓怕了的,每一粒糧食都是寶。

晾麥粒也離不開人。天氣不好要趕緊收起來,天氣好得不斷翻攪,或用耙子摟,或用雙腳趟。幾天後,人們把麥粒放在嘴裏一嗑,硬硬的感覺,就可以灌進口袋,紮好口繩,拉回家。一部分裝在大缸裏儲存起來,一部分送到糧庫交公糧,麥場上只留下一堆堆小山丘似的花秸垛。

過個麥秋,曬黑了,累垮了。來不及休整,人們又馬不停蹄,奔赴新的戰場。玉米地裏旱得冒煙了,裂開又大又深的口子,似乎在撕心裂肺地喊渴。玉米打蔫了,葉子捲了,黃了,得趕緊澆水,十萬火急。然後間苗、補苗、耠溝、鋤草、施肥……還得抽時間在收割過的麥畦裏串種上小豆。

秋天,青青的玉米長得舒展、粗壯,玉米粒整齊飽滿。螞蚱跳來跳去,不知名的小蟲上下翻飛,蛐蛐在草叢裏撒着歡兒蹦,刀螂在玉米的綠葉上,不緊不慢地伸着長臂,蝲蝲蛄飛快地鑽進隱祕的隧道里……

地裏又是一片忙碌,人們收了玉米再種上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