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野草.墳塋散文隨筆

昨個的一場雪,從早上由雨而轉,飄飄揚揚,緊一陣慢一陣的,及至黃昏已滄茫一片,沒了郊原。然而,初冬的雪融的也極快,今兒晌午,太陽還隱在雲後,走人的道路,就先借了腳步的體溫,很快成了灰褐色的線條。路旁的枯草也趁機擺脫去這冰的禁錮,裸露出瘦黃的枯杆。幾株蓬蒿、幾株貓眼草也把凍紅的綠攤在了雪水裏,也許天生是受罪的命,比起春苗夏草來需經此冷酷的歷練。陽光匱乏的林地、冢塋等處的薺菜、苦苦菜,或將再多受幾日這冷雪的壓迫。

雪.野草.墳塋散文隨筆

這突臨之寒,麥苗似無懼畏,還是露出了頭,如韭的麥葉也擋去了一切的雪,讓與其同食、同光,生的青綠肥嫩的野草沾盡暖光。福也?禍兮!殊不知,草的肥嫩,草的繁茂,這是農夫們所無法容忍的,也是迫不及待地欲以翦除。初冬畢竟會回溫的,雖然短暫,雪也是留存不了幾日的,恐怕消融後,也具備了化學除草的條件,草的毀滅的厄運也將開始。

田裏的草多是伴禾而生的,且又與禾相爭,因此爲農夫所憎恨,常以撥、薅、鋤的方式以斷其根,爲禾苗騰出生的空間,但草的倔犟,終能臨絕境而再生,依舊壯大繁茂,讓農夫無策。於是,聰明人發明了一種除草的蠱毒,能泌之於心,讓其慢慢枯斃終致滿門抄斬而禾不傷,且又省去撥鋤之功,深得農夫喜愛。不過,這隻能管一季之淨,在下茬的田地裏,還是省不掉再背起藥桶,這時,你纔會明白“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詩的含意,無奈與不屈成就了卑微者的悲壯。

草生在田裏,人與之爲敵,活在荒野便被任意的索取了,割刈、放牧轉而爲間接食用,饑荒的年份,更能救人於不死,平常之年,佐人以餐讓人不捨,記得小時候,常在路邊、溝渠、墓園釆挖薺菜,灰灰菜,細麪條等,稍不留神也會把形似薺菜的剪子股,不易與細麪條區分敗醬草的混入藍子,讓一鼎之味苦不堪言,即使這樣仍不肯罷,似乎能從這份澀苦中品味到甘美。

田裏的草終究是要被扼殺的,這是必然的,路邊的草被羊啃食或遭割刈,也是自然,天地之造化也!讓人不解的是,原以爲同類互戕只存在於人類之間,弱肉強食廣佈於鳥獸之羣。草木之間必是謙恭平和的。否也!自好事者將外物(如豚草)帶入國門,這自然的平衡就被改變了。外物強勢的入侵擴散,致使本土草木被搏殺而不得以生,比如,小路旁已遍佈闊葉的株高如幼木的豚草了,小時候常去割刈的狗尾草、葡萄秧子等已幾不易尋,偶爾的幾株也委曲在磚角、瓦縫,瘦瘦的半青不黃的,着實讓人心灰。

“十來一”的.鬼節,借了懷親祭祖的機會,串了一趟墳塋,又見這裏的矮瘦的秋草已結了種,也多已黃枯。留守着的越冬之草,如薺薺菜、咪咪蒿、鳥巢草都還萄伏着幾瓣幼葉,說來也怪,這裏的草葉子多半都呈褐色,至於爲什麼,記得小時候挖野菜時,母親曾這樣解釋,它是汲取了死人的血的!所以後來也就不去墓園挖菜了。而氾濫於路邊、河溝的豚草,此處卻不曾見,幼芽老草也絕無蹤跡,甚至老墳新土,新墳新土上也不曾有。村北是這樣,村西的也一併如此,冥冥之中也掠過了一絲欣慰,本土的草終有了安身立命之地,雖然貧瘠,入侵者也終於被擋在祖先的塋冢之外。然而,這墳塋之地也非太平,就在前一年,周口地方政府以杜絕死人與活人爭地之名,剷除墳墓恢復耕地之政令,幾乎一夜之間,祖墳被兒孫自掘,野冢荒墳則僱了推土機以毀之,然機主有時得了錢而失於職,有幸一些連片的無主墳得於完整。其上的多年生草,如地丁、野蔥、香附得以求生。至於此事,很快攪動了媒體,央視也是大嘴一說,尋求建設用地佔補平衡,不應以毀滅傳統文化爲代價,等云云,就這樣政府動搖了執行的信念,從此平墳運動就不了了之了,沒了下文,後來老墳的舊址上再堆了新土,墳頭又重新聳立如初!這一平一堆之間,費了多少力氣,多少口舌不得而知,降低了多少政令的可信度卻是顯眼的,同時也苦了我們的祖先,白白的遭了一番折騰,可憐他們了。

雪躲不了春暖,終要化成水的,或爲利、也爲患,草是卑微的,一生命運多舛,被索取、遭踐踏、被翦除,但也是不滅的,除非星球死去。主宰一切的人,表演完一切的卑劣而入住的墓穴,則會有新變老,由老變沒,最終湮滅於不滅的荒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