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生日抒情散文

說起來有點天方夜譚。在相當長的一段歲月裏,母親竟然沒有生日。

母親的生日抒情散文

母親是“跑鬼子”那年月出生的。兵荒馬亂的,性命不保,誰還去記什麼生日——外婆如是說。

據外婆回憶,生下母親剛兩天,就趕上了日本鬼子掃蕩。鬼子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當時,人們談日本鬼子色變,整天人心惶惶,膽戰心驚的。

那一天,尚在襁褓中的母親被外婆抱着躲進了山洞。這之前,由於外婆不識字,便託人把母親的生日寫在一張小紅紙上,貼在櫃子上,防止遺忘。誰料,那可惡的日本狗子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那張小紙條也難逃厄運,不翼而飛。

掃蕩結束後,家裏一片狼藉,外婆忙着拾掇屋子,把母親的生日給忽略了。

在那個非常年代,能活下來已屬不易,生日自然不被重視。再說了,就算記住了又能怎樣?戰亂與貧困決定了,過生日必定是個很奢侈的概念了。

可恨的日本鬼子!可恨的戰爭!可憐的母親,竟然"沒有"生日!打我記事起,就從來沒有見過母親過過生日。

1995年,父親60大壽,舉家歡慶,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忽然,過門沒幾年的三嫂子停下了筷子,疑惑不解地問道:“媽媽什麼時間過生日?好像從未聽說啊?”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大家面面相覷,半天沒有人回答。

是啊,說起對待父母,我們兄弟幾個在鄰里可以說是有口皆碑.可是,要說母親的生日,這麼多年,一直沒過,都習慣了,還真沒有去想呢.

三嫂子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哥哥們似乎都在沉思,我也隱隱的有一些愧疚.

這時,母親在一旁打圓場:"什麼生日不生日的,只要你們好,媽就高興!"

父親也說話了,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告訴三嫂:"你媽沒有生日,從小就沒有呢!"

"沒有生日?怎麼會沒有生日呢?"三嫂子追問,愈發的不解.又是一陣尷尬.

三哥對三嫂耳語了幾句.糊塗者終於真相大白。

三嫂子快人快語:“這怎麼行啊?媽媽辛苦了一輩子,怎麼也該定個吉祥的日子慶祝一下!”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贊成,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

媽媽的生日到底定在什麼時間呢?這成爲大家議論的焦點。

三哥說,把媽媽的生日和爸爸的湊在一天吧,老夫妻相伴一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白首同慶,豈不樂哉。

三嫂夫唱婦隨,說行。

二嫂正了正眼鏡,極力反駁:“不行!媽媽這不成配角了!男尊女卑怎麼着?我看啊,要圖個吉利,定個八月八號多好!”

“切,”二哥對二嫂倒不是那麼友好,“什麼八月八的,媽媽是本分的良家婦女,有什麼大財可發的?再者說了,人到晚年,戒之在得。要我看啊,還不如選個六月六。這家和是福,人順是喜,六六大順纔是明智的選擇!”

“對對對!”聽了二哥的建議,二嫂不計前嫌,小雞啄米粒一樣點頭並豎起了大拇指,“高見!高!實在是高!”

一向寡言少語的大哥和大嫂也在一邊插話,說這個日子好。

“老四什麼看法?”父親把徵詢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嘛,”我稍加猶豫,然後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大家:“每年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天是母親節,不如------”

“來來來,喝個羊肉湯,大家喜洋洋!”沒等我把話說囫圇,母親端來了熱氣騰騰的羊肉湯。

杯子重又舉起,酒令重又響起,大家又沉浸在一片祝福聲中。

母親的生日似乎成了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時光荏苒,眨眼間已是第二年的母親節了。

我至今清楚的記得,那一天是五月十二號。那時大家工作都很忙碌.哥哥們都在外地,我離家相對近些.我決定,兌現自己的'諾言,代表兄弟四人,賦予今年的母親節新的含義。

我去花店精心挑選了一束康乃馨,放在鼻下聞了又聞。香氣並不濃郁,一如母愛的質樸與莊重.淡淡的芳香潛入鼻息,一瞬間,母愛的溫馨在我的心底蔓延開來。我彷彿看到了母親那慈祥的面容,也彷彿見到了母親那驚喜而激動的神情。我心裏暗暗得意。

一路疾馳,終於到了老家.剛停穩車子,發現母親已經笑呵呵的在門口迎候——是我的摩托車聲驚動了她老人家。

一如既往,母親一邊噓寒問暖,一邊攥緊了我的手往屋裏領。

天子疼長子,百姓疼小幺.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媽媽一向對我疼愛有加。有點好吃的,數量太少,分不過來時,母親就常常偷偷的塞給我。哥哥們鬼兒精,加上我又太憨,就常常被發覺,饞得他們哈喇子直流,同時,咬牙切齒,恨恨的用眼睛剜我,哈哈哈。每每憶起小時候母親對我的偏愛,我便得意洋洋而又心懷感激。

屋裏,我和母親相對而坐,在母親爲我倒茶水之際,我仔細端詳着母親——我幾乎從來沒有這麼認真的端詳過母親.

在我的心目中,媽媽是村裏最漂亮的媳婦。圓圓的臉蛋白裏透紅,和善的大眼睛如一汪清泉,剛剛過耳的短髮,剪得非常齊整.母親從來不去刻意的打扮,卻總是那麼清純動人.可如今,歲月不饒人啊,眼前的母親兩鬢斑白,原本圓潤的臉頰因爲瘦消而顯得狹長,深陷下去的眼睛微微的有些紅腫,背也明顯的有些彎曲.在我心裏,母親又是那麼勤勞!想當年,爸爸作爲公社"戰山河兵團"的連長,帶着100多民工去青島搞水利建設,家裏的擔子全落到了母親孱弱的雙肩.那時,我們兄弟幾個還小,母親怕傷了我們的骨頭,每當生產隊分地瓜,玉米啊什麼的,都是母親一人擔回家.由於過度勞累,母親30多歲就落下了腰腿疼的毛病.一憶起這些,我對母親的敬意就油然而生。

可是,再看看母親,從見到我的那一刻開始,激動與喜悅就一直寫在臉上,讓我心裏漾起陣陣暖意。

我有些迫不及待,迅速從包裏取出康乃馨,雙手遞到母親眼前:“媽媽,祝您生日快樂!”

母親先是一怔,接着甜甜的笑了,笑得那麼燦爛:“孩子,謝謝你們,媽都這把歲數了,過的什麼生日啊,讓你們費心了!”

母親一邊說着,一邊雙手接過花去,捧在懷裏,轉身---

我循了母親望去,這一回驚呆的是我了。康乃馨!好幾束康乃馨!!端端正正的擺放在桌子上,每一束上面都垂着紅紙條。

我迅疾過去,湊近了看。頓時,眼裏一熱,心裏一顫,一股暖流在全身遊走。

“祝母親生日快樂!”

“媽媽,我們永遠愛您!”

“媽媽,您辛苦了!”紙條上寫滿了祝福。我的眼睛潤溼了。

我知道,母親從此有了生日。

臨近中午,哥哥們悉數到位。不須媽媽動手,嫂嫂們早已備好了豐盛的菜餚。

我們頻頻向母親敬酒,屋子裏笑聲不斷,可是,我卻發現,母親數次背過身去拭眼淚。我知道,這是激動的淚水。這淚水裏飽含了多少感動,飽含了多少滿足,飽含了多少幸福的滋味。

此後,每年的母親節,我們兄弟四人不管工作多忙,都會從四面八方趕回,爲母親慶祝生日。母親倖福着,我們快樂着。

兒子爲母親定生日,這或多或少有些傳奇,在鄉里也一直被傳爲美談。

儘管敬老孝親天經地義,但我們仍引以爲榮,引以爲豪。

母親節,天下母親的節日;

母親節,母親的生日;

母親節,我們對母親不變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