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牛花，春天裏最樸實的一種小花。
牽牛花花型像喇叭或碗，在鄉下，我們稱之爲喇叭花、小碗花。其花色紅白相間淡雅可人，孩子們都很喜歡它。
春天裏打豬草，百花都是採擷的對象。可牽牛花卻附麗着令我們心驚的傳說，玩牽牛花是要打碗的，摘一朵就打一隻，我們知道打碗在清貧的鄉下意味着什麼。
真摘了牽牛花會怎樣呢？
奶奶生了13兒女，就像天打地收的草，只存了父親他們兄妹7個。父親8歲時一個夏天的傍晚，奶奶正在縫衣裳，父親端着大海碗，一邊喝粥，一邊冒冒失失往外跑，在跨出門檻時，小腳被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哐啷”，大海碗在門前的青石上摔得粉碎，還未等父親回過神來，奶奶已操起做針線的剪刀追出去，父親知道闖了彌天大禍，撒腿便跑，母子倆在屋後的田埂上沒命追逐，氣急的奶奶對着父親扔出了剪刀，父親大叫一聲，癱在青草地上。再看，那血流在白生生的小腿上就像草埂上怒放的牽牛花……
然而憤怒的牽牛花並沒有隨生活的'富裕而改變，在農村只要小孩打碎了碗，多少還是要捱打的。
碗具在鄉下也算是十分重要的物件。我家裏好的碗具都是在外工作的父親一年年置辦起來的，父親十分珍愛這些碗具，爲了不和人家的混淆，還在碗底上刺了字，只有宴席時纔拿出來。
然而牽牛花的故事，卻在父親身上繼續延續下來。那年母親40歲，大人們的酒席散了後，6歲的小弟迫不急待地爬上桌子，他想把米飯裝在蒸過鹹肉的大瓷碗裏。也許他的胖手太小，或許是蒸過鹹肉的碗太滑，弟弟剛離桌，大瓷碗“啪”，掉在泥地上摔碎了。要時，空氣也似乎凝固了，弟弟呆立着，只有瓷碗的碎片仍在不停地晃動。暴怒的父親箭步站過去，一個響亮的巴掌，弟弟胖胖的小臉上5個指印紅白相間，似盛開的牽牛花……
多年後，我早已忘了牽牛花的事，可牽牛花又在我溫馨的小家庭中復活了。
我們小夫妻倆都是上班族，中午回來燒飯都是火急火燎。一日，我在水池上洗碗，因動作太快，沒抓穩，摔碎了一隻碗，我不覺心裏一沉。正在撿菜的妻子，擡頭就怒質了我一句：“不能小心點嗎。”這是我們結婚以來，平和的妻子第一次對我發火，我一時無語，又想起了那早已淡忘的牽牛花。
一月後，妻洗碗，又重演了我上月的一幕，我默默地走進廚房，妻愧疚地望着我，嘴角翕動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我淡淡地對她一笑：“沒事！”
寬厚地對待每一個偶然的過失，就不會再有牽牛花的故事。然而生活中，牽牛花的故事仍是那樣無處不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