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道冰涼的火散文

如果一個不懂詩的人,去讀一本詩集,讀任合一的詩集,會讀到什麼?

人生一道冰涼的火散文

想到這裏的時候,我便笑了。自己本是不懂詩人的。但是,也許,可能,道不遠人人遠道,詩不遠人人遠詩。讀詩不需要技術,不需要準備。一首詩,與我們不期而遇,在生活裏與我們劈面相逢,然後,你被那首詩擊中——再然後是什麼?

不知道。人不可能在讀一首詩後就與自己的生活講和,然後知妥協,知讓步,知道適度的後退多麼珍貴,我們與生活相安無事的路依然遙遠。

我們還會感覺到生活的疼痛。這種疼痛也許並不是在任合一詩集《鈍》的扉頁裏雷抒雁的那句題辭:“詩性的痛苦”,痛苦不詩意,但痛苦還會是痛苦。那種痛苦來自於生活的迎面痛擊,是被鈍器所擊的疼痛。

我覺得這是這本詩集名字的源起。

隨時隨地的疑難,突然而然的脹痛,這是生活的常態。愛與恨尖利的感覺,並不在任何時候都構成我們生活的主要內容。但“鈍”,卻盤踞在我們的生活中央。多少時候,等我們在天色向晚,或者天光大亮,反躬自省,都會感到無盡的悲涼——一個人必須有這樣的自省,必須經受這樣的折磨,我們對生活的遲鈍,使我們覺得人與人如此難以溝通又難以區隔——這正是那首《回家》的`寓意與象徵——“兄弟/你走天涯/撥彈兩根弦的鐵軌/無人喝彩/浸滿淚水的雙眸背後/有誰爲你鳴唱/離開故土的辛酸”。

兄弟,不是我們共同的兄弟,情愫,卻是我們共有的經歷。一個人離開,一個人走遠,在迎來送往的雙眼背後,誰解心曲?

我一直以爲這樣的情緒並不健康。一生之中,勸慰自己最多的那個人一定是自己。不管你是詩人,還是非詩人。在第一現場與第一時間就能感受到的涼與冷,並不能給我們帶來生命的歡愉。從這個意義上說,“鈍”,使我們飽受痛苦——因爲我們不夠敏感,我們有那樣多的過失。但 “鈍”又讓我們飽嘗生活的喜悅——它使我們輕易的躲避了痛苦的第一現場。

所以,任合一的詩在這個結點完成了他內容與意義上的豐富自恰。人生的歡愉與苦痛,都與我們的“鈍”有關。這幾乎構成了生活的全部。我們病詬的,我們歌頌的,原來是生活的本源。我們生活在“鈍”的層面之上,爲她受苦,受難,卻又享盡歡愉。

所以,在任合一的這本詩集裏,我們看到的,正是兩種不同的生活狀態:“馬明博老婆,肖遙:人生極樂,是否和我一樣/……/合一說,逍遙的世界/有幾人能真正逍遙。”我覺得這簡直不是品茗,卻像是一種醉態。是敏銳的感知,卻又似事後的聰明。這是銳利的感知,又是理性不識趣的反詰與遲“鈍”。“只有一位漂泊的詩人/用流浪的心把我撿起/然後/寫在他充滿滄桑的紙上”(《菸頭》)——這樣的感覺並不新鮮,出現在這樣的詩集裏,卻使其別開生面。還有什麼能比這樣直接的摹寫更動人心絃的呢?似乎是很早就註定的命運,在被撿拾的那一刻才昭然若揭。

但,追問一句,這樣的發現,能稱得上是詩的發現嗎?

“寫首詩吧/在這暖暖的冬陽裏面/透過明亮的玻璃窗/蹦蹦跳跳的麻雀/也在朝你張望/院子裏沒有風/也沒有人給麻雀撒下陷阱/倏然,個頭最大的麻雀/帶着他的老婆/還有他的孩子/朝棗樹上掠去/懊悔,以爲是我/把他們驚詫/驀然,發現樹枝上站滿/他們的鄰居”。

這是他們的生活,也是我們的生活。生活裏充滿着遲鈍與即時的感悟,充滿着自作聰明與自作自受。我們明瞭,又如此呆滯。我們的關切如火,又隔膜如冰。

似乎是火,似乎是冰,在冰火兩重的世界裏,合一在寫他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