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性散文隨筆難忘那次含血帶淚的拉車

《難忘那次含血帶淚的拉車》是一篇回憶性散文隨筆,作者描寫了一次與父親拉車掙錢的血淚之旅。下面讓我們一起來閱讀這篇文章吧!

回憶性散文隨筆難忘那次含血帶淚的拉車

12塊錢,在今天的社會生活中只是一包普通煙錢,然而在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它卻是一位農民用架子車(平板車)載重1200斤貨物“搬運”40公里路程的運輸費。

少年時期的我就曾與父親一起拉車掙過一次這樣的錢。那次“長征”對我來說,是一次終生難忘的“血淚之旅”。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1977年臘月的一個星期天。早晨起來,天空陰沉沉灰濛濛的,北風呼嘯寒冷刺骨,天空呈現出要下雪的樣子。

天還沒亮,父親就叫我起牀:小亮,快起來洗臉,你不是要跟我去“送白乾子”的嗎?起來吃點飯,咱們馬上出發!

幾天前,看到“年邁”的父親單獨長距離拉車送貨掙錢很勞累辛苦的樣子,當時我的心頭就一酸。我家經濟困難,兄弟姐妹中,我是老大,雖然只有十幾歲,當時還是產生了給父親幫點忙的想法。

“送白乾子”,就是把我們大隊收購點收購的乾紅芋片用人力架子車運送到離家七八十里路外的火車站“走貨”。論斤付運費,一斤一分錢,一般一個三四十歲的強壯勞力一個人單“架”一部架子車,載重1200斤左右,來回兩天,能掙12塊錢。這是“改革開放”前我們村貧困的青壯年勞力最早“駱駝祥子”式原始的苦力打工掙錢的方式。

我們大隊大,地多種的紅芋多,因此秋收後就有人在大隊部專門設立了“紅乾子收購點”。這些毛把幾分錢一斤從農戶手中收購過來的“粗糧”,先臨時儲存起來,待收購季節結束,就進行外運,一般年前把貨運完“清倉”,防止年後溫度回升“白乾子”發黴變質。

當時跑運輸的汽車很少,主要的運輸工具就是人力架子車。我們家我母親常年疾病纏身,不能勞動掙工分,我們兄妹都上學,家裏的一切開支都是靠近五十歲的父親一個人在生產隊勞動掙工分的收入。

看到別的青壯年人“送白乾子”掙錢,父親也加入到了這支“搬運大軍”行列。

上幾天父親與年輕人一起單獨送了一趟,雖完成了任務,掙了十幾塊錢,但回來後父親說拉車很吃力,比不了年輕人。看到父親勞累掙回十幾塊血汗錢的喜悅表情,我很心疼父親,就產生了想幫助父親的衝動。

我的家鄉是皖北平原,主要農作物就是一年一熟的“紅芋”,春種秋收冬藏,冬天的土地大量是“曬垡”,來年春天再種春紅芋,周而復始。

紅芋或“紅芋乾子”是我們當地人一年到頭的主糧。當年我們當地有句諺語說:紅芋飯紅芋饃,離了紅芋不能活!很形象地說出了紅芋在人們生活方面所起的骨幹支撐作用。

秋冬季節,紅芋還在地裏或被收穫窖藏保“鮮”的階段,村民們一天三頓飯早上和中午兩頓的主食都是吃“水煮紅芋”,叫“紅芋飯”,晚上吃頓“有鹽的”(常常是豆麪條或白菜湯)。

然而紅芋另一種更大量更普遍更長久的存儲方式就是切片曬乾,變成“白乾子”庫存,這種庫存下來的“白乾子”就成了農民一年到頭的“主糧”,農戶一般秋收後一次留夠口糧,多餘的就當商品賣掉。

今天是星期天,不上學,我幫父親“送白乾子”的願望就變成了現實。

被父親叫起牀後,我特地換上了一雙“白回力”運動鞋,內衣穿上了球褲球褂,防備途中拉車熱了脫掉棉襖身體淌大汗。匆匆地吃了碗紅芋飯和幾口鹹菜,我就到門口裝滿白乾子的駕車子旁等着了。

今天我們大隊一行送貨的有四輛架子車,另三輛車的叔叔因爲年輕(四十歲左右),身強力壯,都是一個人“單抱把”,只有父親和我是“雙人拉”。與幾位叔叔比較,近五十歲的父親,體力就顯得弱了。但我認爲這次有我助陣,綜合實力未必弱於他們。

車馬炮齊,糧草備足之後,陰沉灰濛的天,呼嘯凜冽的北風中,早上七點,我們的'“車隊”準時出發了。

“初生牛犢”的我豪情萬丈,出發時唱着“大海航行靠舵手”,覺着自己有使不完的勁。我的作用角色是在父親身旁用根兩米多長的布繩拉“邊梢”,父親則雙手握着車把柄“架着轅子”,肩上斜挎着的一根粗攀繩深深地勒在肌肉裏。我蹦跳着拉車,布繩時直時彎,父親穩健地掌握着方向步步用滿力。就這樣,車輪在我們爺倆的合力牽引下碾土有聲地朝前轉動着。

四輛架子車前後順次拉開距離,我和父親的車排序第三。一羣貧苦農民苦力拉車掙錢“車輪滾滾”的風景就在冬天村野的鄉間土路上拉開了出征的序幕。

這次送貨,由於增加了我這個“勞動力”,載重上就比上次父親單拉時多裝了100斤,這是父親想以此來檢測我的“拉車”能力同時也想多拉點運費。

出發大概有一小時,“車隊”運動了有八九里路,這段路程我一直都是興致勃勃地用力拉車:步步帶勁,臉冒熱氣,渾身淌汗,感覺舒服。父親見我不惜力,就邊走邊“教育”我說:咱們跑的是長途,得有耐功夫,勁要陸續地用,老早把勁使完了,就到不了地方了。

父親的諄諄教導我只當耳旁風,仍高興鋪張地用力拉着車。

就這樣,寒風中我們勻速前進着。走了大約二十多里路,我們前進的困難加大了: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

下雪對拉車走路雖然有些影響,但阻擋不了我們繼續趕路。因爲我們是按照大隊的“運輸計劃”有組織送貨的,在規定時間內要及時返回。所以,爲了掙錢,爲了完成大隊的運貨任務,我們只有面對現實迎着困難繼續前進。

中午時分,我們的“車隊”大約走了一半路程,到達了一個叫“花鼓”的集鎮,大家商議準備停下來休息吃飯。

所謂吃飯就是把自帶的“煎餅”拿出來,到飯店(就一家國營店)三毛錢買碗湯,湯泡餅連吃加喝,有的想省錢只花二分錢買碗開水泡饃,就着自帶的鹹菜或花生米吃,就算是一頓飯了;所謂休息就是坐個十幾分鍾或走動走動,吸袋旱菸,大家腿停而嘴不閒着,拉點家常或講幾句笑話散散心。

一起出行的“車隊”中,有位身大力不虧外號叫“大個”的叔叔,坐在我身旁,吃完飯大手有力地撫摸着我的頭表揚我說:小亮不簡單,一定要堅持到底,到火車站叫恁爸買肉和燒雞給你吃!另外兩位叔叔都對我投來羨慕和鼓勵的目光。

不知不覺中休息時間已到,說笑還沒過癮,又該出發了。

準備離地起身拉車的剎那間,我突然覺得腳麻木疼痛,站不起來了。父親趕忙上前拉我:怎麼了?是不是腳起泡了?脫掉鞋我看看!

在父親的提示下,我感覺更疼了,急忙脫掉鞋,一看,果不其然:腳腫了,右腳前掌起了兩個水泡。

這下麻煩了:剛纔行走中覺不着,這一歇一動地感覺疼很了。

這還怎麼正常出發?幾位叔叔都急忙圍過來看,商討解決方案:有的說再休息會,有的說上醫院看看,有的說讓我“坐車”。一時間我非常愧疚懊惱, 感覺很對不起父親:想替父親幫忙的反而給父親帶來了負擔。

父親手拿着我剛脫下被汗水及磨爛的水泡浸溼的襪子,疼得眼淚幾乎掉了下來:你還是小孩,哪能吃住這苦?說完父親向街裏走去。

大約過了六七分鐘,父親手裏拎着雙深腰膠鞋過來了。我和幾位叔叔都感到愕然,父親走到我跟前愛憐地說:換雙襪子和膠鞋吧,看可能努着走?

也許是我感動和內疚的原因,“人置於死地而求後生”思想的鼓舞,換上新鞋新襪後,我又能正常拉車行走了。

雪越下越大,風越刮越猛,前進的道路困難越來越大。行進中,父親爲使我忘記疼痛,就一路與我拉着呱:這一趟你就是出來鍛鍊鍛鍊的,拉車是慢工,不能急躁,腳要走穩,力要用勻,只要路途中不耽誤不停下,人不停地往前走,就不算慢,早晚能到地方!

後來我知道,父親這次爲了我的腳不疼,爲我買鞋買襪共花了9元錢,幾乎花光了我們爺倆這趟苦力所掙的全部運費。

少年時期的我這次主動“出征”,使我深深地體會到了普通貧苦農民掙錢的血淚艱辛和父愛的樸素無私偉大。父親現在已經離我而去有兩年了,但日常生活中,每當我想起這次與父親一起“出征”掙錢的往事,心情就沉重不安:這輩子我永遠欠父親的“膠鞋錢”,可愛可敬的父親願你在地下安息!

邊說邊拉車,我們又走了十幾里路。一陣風雪刮來,我汗溼的身子頓覺一陣寒冷。我的腳畢竟還是疼的,只是在精神的鼓舞作用下,短期被感激掩蓋了而已。

在一個拐彎處,正行進之中,我突然感覺鞋殼很潮,就下意識地用手摸一下,誰知競是血水:又有水泡磨炸,腳腫得更嚴重了。

父親看出了我的隱忍和堅持,就立馬停下來檢查具體情況。誰知這一停,我真的就不能再走了,整個“車隊”都爲我停了下來。 父親不假思索心疼地把我抱到車上,囑咐我坐好,要我坐車“走”。無能爲力的我也沒怎麼“反抗”,就心裏非常難受地聽從了父親的安排。

誰知我剛在車上坐好,幾位叔叔突然強烈反對起來:這怎麼行,哥哥,你年齡比我們大,小亮就輪流坐我們的車吧!老實巴交的父親當場感動地落淚了。

下午六點,我們終於到達目的地,結束了這次艱難困苦“含淚帶血”的長途跋涉。

我們在火車站旁邊的屋檐下“睡”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老早排隊交了貨,及時領到了運費,之後就迅速地開始了駕輕就熟的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