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立夏
撩起髮絲,似乎還在春天,沒有人在意你。在季節交接的叉路口,往往找不到入處。
細枝末節的綠,一隻手梳理着籬笆,一隻手打探着風的消息。
百般紅紫之後,無所謂擁有。你聽,布穀在叫,布穀,布穀。
我還在老地方。每一個清晨,黃昏,看那一樹枇杷,慢慢地,把點點杏黃插在綠枝鬢頭。
五月,多想變成一隻小鳥,啄破那點杏色,讓江南的歲月流淌蜜汁。
還想變成五月的風,五月的雨……
如果恰逢我的愛情也在五月。
我一定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說着動人的情話。
二,小滿
停下奔馳的腳步,站在那一片故土,站在那一片片一棵棵舉着勝利刀槍的麥田中間。
不敢觸碰你處處警覺的心。
小小的村莊依然生機勃勃,綠樹環繞着,時光流轉着。
請允許我見到你的時候,興奮,脆弱,語無倫次。
我也曾舉着刀槍四處闖蕩。我砍了別人的鋒芒,別人砍了我的鋒芒。
歲月的刀,終究砍了我們的鋒芒。
再見你時,你若初,我已老。
我用你的針尖縫補我的襤褸衣裳。
三,芒種
把陽光、雨水、泥土攪拌成生活,稻禾,如案頭文字,一夜翻一章。
荷,立於田頭,撐着一把綠傘,遙望:爺,天色將晚,你還不歸舟嗎?
星星在池塘深處迷了路,還好,月亮掀開夜幕,挑起一盞明燈。
明天的活兒明天干,爺,回家罷!
一杯綠茶,一碗新酒。熟透的梅子與你夢中對弈,是美人心事,還是將相塊壘?
六月的蓮燦專載千年的詩舟。
我把莊稼、文字、美人一起壓在江湖。
策馬而過的蹄聲漸遠。局中,你還端坐於一畝三分田。
四,夏至
蜻蜓,很多。你驚呼。在仲夏落日餘暉的傍晚。
江南的梅雨還在空氣中一呼一吸,如輕煙,如薄紗,虛妄了蜻蜓向我奔來的距離。
剎那間的恍惚。一種美,直接面對。一種情,油然而生。
這落腕潦草的幾筆,一顆心立即酥軟,多想以身畫押,坐進此卷落款。
沒有蜻蜓的紅舞鞋,沒有蜻蜓的薄翅膀,在田野,在湖邊,在鄉下,在城市。
詩人們也是這麼飛來飛去。
畫家們也是這麼飛來飛去。
原來,藝術們都要飛來飛去。在某個黃昏。
五,小暑
河水暴漲。君在江之頭,起了怒意。
隨水走墨,小橋,青石板,不能在煙雨中撫琴,着實有了恐慌。
那是誰家搗衣的`姑娘,甩動着綠色的絲絛,將流水打了個死結。
我不識一字,只能搖舟,把你涌動之心走成江南的古樂。
七月蘭漿,七月催發。
十里綠蔭飾你以輕雲蔽月,萬丈紅塵妝你以衣錦還鄉。
你忘了你的乳名和鄉音。
你沒忘十里長亭的那支笛聲。
六,大暑
這一世的英名我都不要。一盆大火倒在天空,共赴涅槃。
空氣中沒有思維,只有知了“知、知、知…”的一個聲調。
一身青衣布衫,手握的經卷都已灑落在來時的路上。
親手作批的朱字紅文,長成遒勁的狂草行書,籠蓋四野。
我困在籠子裏,在焦慮中悠閒地續夢。
也許,今晚會有李白的暴雨跳珠,祭奠如火如荼的熱情。
也許,今晚會有杜甫的茂林華月,渡你悄然轉身的背影。
也許,你一直未曾離開,不然,我怎能聞到你一路灑下的烈酒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