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早些年時讀東坡，曾極驚豔於一首描繪海棠的小詩，而末句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那時便彷彿看到一副畫卷展開在眼前…某個春夜，夜色已深，而詩人卻並未成眠。只踏出門戶，暗暗的銀色月光下見屋外海棠開的正好，卻又看不明晰，於是信手端來燭臺，漸漸靠近成片的海棠。而海棠與紅色燭光相映，恰似春睡未足的美人…
我沉醉在那一刻的意境中，由此便生出想看夜中海棠的想法。那時並未尋到合適的賞花之所，巧的是，那兩年裏，我家通往學校的路上剛好被種上了西府海棠。但由於學業繁忙，雜事頗多，也未有機會未有心思賞夜中海棠。而某個春日的晚自習後，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真切望見了見證了那一句詩中之景。
那日月色尚好，我沿着路慢慢走着。擡頭則看見一樹又一樹的粉色與紅色海棠，橘色路燈光照在那些花朵上，那本嬌豔明媚的海棠此刻卻顯出幾分婉約羞澀來，好似原本愛熱鬧的瑩瑩美人醉後不語，頰邊飛紅，顯出與平日不同的風致來。燈光從花與葉的間隙中露出來，落地則成斑駁花影。清風拂來，花枝輕輕顫動，撒下些許花瓣…我彷彿進入夢境一般沉醉於此刻，彷彿走入數千年前的深夜，看着紅燭光映襯下的海棠，恍惚間看見燈下春睡未醒的'美人，獨自享受着那一刻的平靜、安寧與感動…
我平靜的走在這一路種滿海棠的路上，這路的另一側則是學校母親湖，隔岸燈火倒影在水中，遠遠望去，則頓有空靈之感。湖邊亦有花樹，但並不能看清。我可想象出，在那黑暗中的花朵，一定未曾沉睡，而是也似這一路繁花，隱祕而歡喜地怒放着。
後來也看過太多次的花，只是總不能忘懷那次夜賞海棠總給我感動。我讀太白“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他講的是要乘着大好春光盡情享受，所以秉燭夜遊。而我以爲秉燭夜遊則是另一種浪漫，如東坡另一文中，講與友人夜遊承天寺“庭下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而後言“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大約如此罷。何處不見海棠，何處不見夜色，花可眠否？也許只有某個春夜賞花者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