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院去的路名家散文

阿索林(1874-1967),本名馬丁尼茲·雷士·約瑟,西班牙現代散文家、評論家和小說家。寫過長篇小說、短篇小說和劇本,還寫了許多散文和文學論著。他的'散文具有簡練、樸素、清新的風格。主要著作有自傳性小說《心願》(1902年)和《安東戽亞?阿左林》(1903年),散文和論文《西班牙文學》(1912年)《古典與現代》(1913年)《西班牙一小時》(1924年),戲劇三部曲《看不見的人》(1928年)和短篇小說集《1929年》等。

上書院去的路名家散文

上書院去的路

葡萄藤的卷鬚轉黃,灰暗的秋天的黃昏近了,我的憂鬱也隨着濃了起來,因爲我知道已經到上學去的時候了。我第一次作這種旅行才八歲大。我們從莫諾瓦乘車往葉克拉,走下山谷來,爬上山頭去;我們帶着乾糧在身邊:一張烙餅’幾塊炸肉片,一些臘腸^

當這個愁慘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看到我的襯衫整理好了,燙好了;被單、枕套、手巾、食巾……於是,在我出發的前一天,一隻有粗皮蓋的箱子從閣樓上被搬下來了,我的母親把我的衣服裝在裏面,很仔細。我也得提起那套銀食器;現在我有時候沉思地望着食器架,看到那上面放着那一套服侍我八年,如今破舊了的銀食器;我一看到它們總覺得有一股真情涌上心頭來了。

從莫諾瓦到葉克拉是六個或八個鐘頭的路程:東天發白我們就動身;下午很早就到了。馬車顛簸在崎嶇的石道上;我們有時候歇一歇,在道旁的橄欖樹底下吃一點點心。想起來也覺得十分可喜的,我記得清清楚楚,怎樣從半路上高處一個石凹裏,望過一片暗沉沉的牧野去,就可以隱約地看到高樓的白尖頂,新教堂的大圓頂閃耀在太陽光裏。

於是,一種說不出的難過襲來了;我覺得好像已經被一把拖出了樂園的歡悅,扔進了一個地洞的黑暗了。我記得有一次我怎樣想逃走;那個老僕人現在還常常笑我呢,當他告訴我這個故事。我跳下馬車,跑過田野去;他捉住了我,哈哈大笑地說:“不,不,安東尼多,我們一定得上葉克拉!”

可是的確我們到底不得不上葉克拉:馬車向前走去了,我又進了那個陰森的夜城,我又看到自己無法挽救地成爲了一條沒有頭的鏈子的一節,閒步在走廊上,或是,不作聲也不動,坐在課堂裏一張長椅上。

(卞之琳譯)

【鑑賞】本文選自卞之琳編譯的《西窗集》(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是一篇回憶兒時生活的散文,是對扼殺兒童天性的不合理的教育制度的批判。兒童都有着天真的、無拘束的心靈,兒童的天性是嚮往着大自然、嚮往着自由自在的發展。對兒童的培養教育,應該適應兒童的這種年齡特徵,採取誘導的、有趣的方式。而舊的教育制度總是對兒童採取單純拘管的方式,使兒童的生活成爲刻板的,單調無味的,可憎厭的。讀着這篇散文,自然地令我們聯想起了魯迅先生的著名散文作品《風箏》和《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描寫的情景何其相似,表達的思想感情也基本一致。可見在兒童教育上的弊病,是中外古今的通病,而傑出的思想家、文學家,在這一問題上的感情和認識,也是相通的。

書院裏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呢?作者寫道:“我又看到自己無法挽救地成爲了一條沒有頭的鏈子的一節,閒步在走廊上,或是,不作聲也不動,坐在課堂的一張長椅上。”這裏把書院裏的單調生活,寫得既具體形象,又十分概括。“一條沒有頭的鏈子的一節”,這個比喻十分生動而且寓意深刻,表現了這種生活的刻板單調而且沒有盡頭。“無法挽救地成爲”,則表現出不由自主和無可奈何的情況。無事時也只能在走廊上閒步,坐在課堂上則是無精打采、被動麻木的。這樣的`生活叫兒童如何不憎厭?

這篇散文的特點在於,對書院裏的單調生活本身,並沒有正面展開進行描述,而只在文章的末尾點了兩句。作品的絕大部分篇幅,是用來描述在去書院之前的準備期間及在路上的兒童的心理狀況。以這個兒童對上學這件事所感到的憂鬱、愁慘、難過,來有力地烘托出書院生活的可厭。在這種充分烘托的基礎上,就只需在最後把書院生活概括地形容一下,人們就會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作品對兒童憎厭上學的心理的刻畫是很逼真的。當他看到葡萄須轉黃,秋天臨近了,他知道遠去上學的時間又到了,他的憂鬱也逐漸濃了起來,他把出發的日子稱爲“愁慘”的日子,當他望着路上的風景時,一股說不出的難過襲上了心頭,“我覺得好像已經被一把拖出了樂園的歡悅(這樂園使我們聯想起少年魯迅的百草園、魯迅的幼弟扎風箏的小屋),扔進了一個地洞的黑暗了”。他甚至跳下馬車,跑過田野,想逃回家去。誰讀着這些描寫能不心動呢?

作品對上學的準備工作、所走的道路、所帶的物件食品,都寫得具體而帶感情。一套伴他度過八年書院生活的銀食器,到現在還牽動着作者的感情。對路上的景色風物,描畫得簡潔鮮明而富於鄉野情調:“從半路上高處一個石凹裏,望過一片暗沉沉的牧野去,就可以隱約地看到高樓的白尖頂,新教堂的大圓頂閃耀在太陽光裏。”這是一幅多麼富有民族風味的畫幅。此外,寫老僕人在他想逃走時捉住他的動作、聲調語氣,寫得生動逼真:“他捉住了我,哈哈大笑地說:‘不,不,安東尼多,我們一定得上葉克拉!’”老僕人慈祥而爽朗的音容笑貌躍然紙上。對母親給他清理衣物的動作,只用了“很仔細”三個字來描寫,但卻把母親對他的關懷和擔心,都透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