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逝去了的臘月的散文

我的整個童年都是在農村度過的。雖然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老百姓的生活條件普遍比較艱苦,但留給我的印象依然是非常快樂的,在我童年的腦海裏,特別是那些年臘月裏的日子更讓我記憶猶新。

那些逝去了的臘月的散文

臘月是銀白色的,冰天雪地,漫天遍野,我們彷彿生活在畫裏。

臘月是解饞的,進入臘月,吃的食物不再是日復一日的苞米麪乾糧,隔三差五有豆包吃,偶爾還有薄薄的豬肉片兒象星星一樣閃爍在酸菜湯裏,犒賞一下我那饞久了的舌頭。

臘月是新鮮的,無論是大人還是孩子脫下了破舊的、帶補丁的衣服,不僅乾淨了也暖和了,幫年靠近家裏的天棚和四周牆壁經過報紙的裱糊再貼上幾張年畫使得屋子裏亮堂許多。

臘月是忙碌的,媽媽和鄰居的大娘大嬸一樣,操勞的身影在屋裏屋外晃動,在炕上地下徘徊,她似乎整天都有幹不完的活,在她的精心策劃下,我也時常乾點力所能及的家務勞動,我家每天都有新的舉措和新的變化。

臘月是開心的,小夥伴們天天聚在一起,東家走西家串,今天看這家殺豬,明天瞅那家宰雞,後天可能又去別人家欣賞新貼的年畫。村子裏總有引人入勝的熱鬧可看。

臘月是充滿希望的,臘月將春節的大幕徐徐拉開,昭示着新的一年就要來臨,我們又快長大了,彷彿個子又要長高一塊。

我記得,我家門前立着一根黑色的電話線杆子,那些電線就象一根根琴絃,在臘月裏繃得更緊了,那些“琴絃”在寒風的撫弄下嚶嚶作響,不管白天黑夜總是不知疲倦的演奏着春節前美妙的序曲。

臘月裏糧米加工廠和榨油的作坊是村子裏最熱鬧的.地方之一,白天人歡馬叫,晚上廠子裏也燈火通明。來自十里八村的大車小輛在大道上來來往往,絡繹不絕。大膠輪兒馬車和花軲轆子牛車碾着大道上堅實的積雪,吱吱嘎嘎,伴着清脆的鞭響和馬鈴鐺聲,常常天不亮就打破小村莊的寧靜。大車小輛拉來的是水稻、黃豆,運回的是大米、豆餅和豆油。

一進入臘月,前屋翟大爺家的石磨幾乎沒有閒着的時候,因爲按照我們當地的習俗,家家戶戶不約而同的進入包粘豆包兒的程序。那個古老的石磨被各家排着號輪流使用。轟轟隆隆的吟唱着不知多少輩子不變調的古老而沉重樂曲。沒有驢,全靠人力推磨,一般是每兩人一組,對稱着在磨道上邁着堅毅的步伐,演繹着純正的“東北二人轉”。 那磨道上不知留下了多少媽媽們的汗水和孩子們的笑聲。淘洗了好幾遍的糯米一勺又一勺添進磨眼裏,被磨碎了的糯米漿又不斷地從兩扇磨縫中間粘乎乎的擠出來,就象動態的白色鐘乳石漿緩緩的流淌着,那流淌的是收穫,流淌的是喜樂,流淌的是期盼。

在我看來,豆包兒是由平常日子向春節過度的食物,所以那時我總是把粘豆包“粘”字理解成爲“年”豆包。

豆包兒的餡是用紅小豆加工製成的,媽媽親自操作,把紅小豆烀熟搗爛,藉着從裏屋透過來的燈光,母親一邊掌握着煮小豆的火候,一邊翻動着鍋裏半熟的小豆,爲了保證豆餡的甜度,需要兌上糖精水,兌少了不甜,兌多了味道就變苦了。房裏熱氣騰騰,對面不見人,媽媽的頭髮常常被蒸氣打溼,她也顧不得勞累,小心翼翼確保小豆餡不稀不幹,甜而不苦。爐堂裏的火在木製手搖風輪兒的鼓吹下噴出火焰,照着母親紅彤彤的臉,更溫暖着全家人的心。

把小豆餡攥成一個個比乒乓球小一些的蛋蛋,再放在院子裏凍實,然後才能用粘面子包出豆包,屆時左鄰右舍的姑娘、媳婦、嬸子、大娘也常被請過來幫忙,換上瓦數大些的電燈泡,把屋子照得通亮。屋地當中的小鐵爐子被燒得熱烘烘的,歡聲笑語在暖融融的屋子裏盪漾,讓臘月裏充滿了喜慶。

蒸熟了的豆包兒是乳白色的或是金黃色的,圓圓的帶着光亮,看上一眼就能讓我垂涎欲滴。吃飯時也曾把我美的出起洋相來,把豆餡單獨兌上菜湯,再把嘴伸進碗裏學豬吃食的樣子,還哼哼嘰嘰的,逗得全家人大笑。

殺豬也是臘月裏許多人家的一項大“工程”,鄭大伯是村裏殺豬“專業”人士,每年臘月都被請來幫我家殺豬,左鄰右舍也都主動幫忙,抓豬、放血、吹氣、脫毛、開膛、剃骨、解肉、翻腸子、灌血腸等一套工序,大家七手八腳,有條不紊,屋裏屋外熱熱鬧鬧。幾乎每次殺豬都是我來攪血,爲了防止血凝了就用兩根高粱桔在泥盆裏不斷的攪和,,我也常常以圓滿完成任務而沾沾自喜。那個被吹起來的豬膀胱象個氣球,自然成了孩子們的珍貴玩具被扔來踢去,你爭我奪。笑聲、吵鬧聲使小院增添了喜悅,煮肉的香味也似乎在小院子裏瀰漫開來。

那年月豬肉算得上是最金貴的食物了,肥膘越厚越是精品肉,用來靠葷油,靠出來的“油滋漏”好脆好香,一咬還一股油呢。而那個葷油罈子裏的油冷卻後就變成了膏狀,那可算做豬肉裏的精華,幾乎等同於全家人一年的營養源泉。臘七臘八家家都做粘米飯,在熱騰騰的粘米飯裏放上一勺葷油再放上一勺糖,那叫又甜又香!

殺一頭豬要交給公社生豬採購站一半,再送給親友一些,剩下的就不多了,哪捨得管夠“造”?於是把切好的肉塊、豬頭豬爪、心肝肺腸等等埋進院子裏窗戶前的雪堆裏並澆上水凍上!“堅壁”起來,等到“年根”再刨出來。於是那個小雪堆成了臘月裏對我最大的誘惑和期盼。

每年臘月,媽媽都要親自做上一板大豆腐,也正因爲媽媽會做豆腐而讓我更敬重我的媽媽,也爲我有這麼一位有手藝的好媽媽而感到十分自豪。做豆腐每一道工序我都好奇的看在眼裏,媽媽就象變戲法似的,先後做出豆漿、水豆腐、大豆腐,跟在媽媽身邊,一會兒吃點這,一會喝點那,好開心,好得意。

臘月裏的供銷社更熱鬧,那是村子裏唯一的百貨商店,也是令孩子嚮往的一處“聖地”了。這裏人也很多,你來我往,出出進進。我也是那裏的常客,沒事也愛到那裏轉悠轉悠。糖塊不是隨便買的,憑票供應,買回家也不隨便吃,要等到三十兒晚上才能吃,偶爾“試吃”一塊常常感到那是媽媽對我們的恩賜。七分錢一聯的20響鞭炮被叫做“小鞭兒”,還有五分錢一個“二踢腳”,那都是我的最愛,沒有錢只能少買幾聯,怕鄰居家孩子偷走,還東藏西藏的,又捨不得連着放,把它拆開來慢慢聽響兒,極大的滿足了我們男孩子普遍具有的“爆炸聽覺欲”。

臘月裏,我家總是又糊棚又糊牆,換炕蓆、帖年畫,使往日原本破舊的家煥然一新。在我的眼裏,牆上掛的大鏡子、相片框以及箱子蓋上平常擺放的小鬧錶、酒瓶子、雪花膏盒等也顯得熠熠生輝。牆上貼的年畫似乎更提升了這個家的文明檔次,樣板戲劇照更體現出革命家庭的時代特徵。掛在門上邊的小廣播喇叭高吭嘹亮的聲音也營造了節日的氛圍。與大人一起用高粱杆製作燈籠,也是一件有趣的工作,在燈籠框架上糊上鮮豔的彩紙,給家裏帶來喜慶的同時也獲得一種成就感。在新炕蓆上打兩個滾、領小朋友們到我家來炫耀一番、跟他們在報紙糊的棚上玩找字遊戲,總能讓我興高采烈,得意忘形。

……

臘月裏有那麼多的故事,說也說不完。

童年是美好的,童年的生活也是美好的。

光陰荏冉,一晃四五十年過去了。

童年的臘月更是終生難忘。

我懷念我的童年,我懷念我的故鄉,我懷念故鄉里的鄉親們。

我更懷念我親愛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