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谷散文

那年冬天,那個將雪的冬天,月色霜一樣白。山谷幽幽,以她冷漠卻靜謐的胸懷,那夜,那個美麗的月夜,她寬容地收藏了我們,收藏了我倆的故事。

月亮谷散文

那個有故事的山谷如此狹窄,以至於月亮都升起來好久好久,我們還在東邊黑暗的山巒之下。我小心地用手倚着你的腰,怕路上的石頭絆了你。而對面山上,明亮的月色,從山頂,慢慢滑向山腰。借了對面山色的反光,我可以不止一次地偷看你的臉,你少女的臉。

你是端莊的,你是稚嫩的。明亮的額,蔥蘢的秀髮,薄而大方的嘴脣,尤其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即便黑暗之中,也掩不住你的少女神采。我一次次偷看你的臉,那雙大眼睛,用熠熠閃光的夜明珠來形容,都嫌表達不盡。

嚴冬的山谷,萬物早已憩息。沒有鳥叫,沒有蟬鳴,由於沒有風,甚至連樹葉的聲音都沒有。我們彷彿怕驚擾了這份空谷的寧靜,倆人都腳步輕輕。偶爾一步踩響一塊石頭,都會跟對方歉意地一笑。

過了一會兒,轉過山彎,走出黑暗,便一下子沐浴在月色之中。這如霜的月,只一個清字可以形容。我們不約而同地擡起頭:這是農曆冬月十五的月亮,這是將雪未雪時武陵山的月空。萬里灰藍,不見一片雲朵。柔柔的冷月,卻清朗無比,那圓月離我們就近在咫尺,似乎我倆聲調高點,娓娓地情話都會被她偷聽了去。

嚴冬的皓月,掛在山巒之間,因清明而感覺貼近。印象中,只一躍,便可摘進我們懷中。——冷月清清清如許,流光浩渺少年心。山谷月色,夢幻般奇異,看久了,清明中有詭譎誕生,冷豔中有慘淡萌發。

怕你受不了這兩山的壓迫和冷月的欺凌,我站定你面前,雙手搭在你肩上。然後輕輕轉過你的身子,同時翻起你的大衣領子。就這一轉一提之間,你的臉正對了月光。那茸茸的毛領呵護中的少女臉蛋,如一朵嬌嫩的玫瑰,半透明的晶瑩。——這光與影的造化和着你的天生麗質,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過如此嬌貴而生動的臉。粉嫩、圓潤和光鮮的極致,在月色的滲透下,如凝脂,如暖玉。我震驚於你的驚豔,怯生生地欣賞,生怕一陣山風過來,吹散了眼前的夢幻……

我們都沒有戴手套。我握過你的手,把你冰涼的小手在我粗大的掌心裏搓揉。我看見你臉上滑過一絲幸福的微笑,那微笑只在你的笑靨裏停留了一瞬,只是因爲月色太明,所以沒能躲過我的眼睛。

你平素裏端莊的圓臉,與你率真的少女情懷極不相稱。而今夜,你一絲微笑過後,分明有紅暈一抹從空中飄落臉上。我敞開大衣,緊緊地擁了你。我感受到了你身子的嬌小,心頭有說不出的憐愛與幸福。再對了月,低頭看你早已經紅撲撲的臉蛋,那雙黑亮的大眼睛,已然水汪汪含情脈脈,原先的`矜持也如水一樣渙散開去。那明亮的額上,有一綹捲髮在月下閃光。薄而大方的嘴脣,一動不動。許是我擁抱太久,你小小的鼻翼有細微的香汗,隨着呼吸的急促,正上下起伏。

——如此生動的少女的臉,在毛茸茸的大衣領子裏,在我的懷抱中,那麼嬌小和稚嫩。對了清冷的明月,無與倫比的生動。

我把臉輕輕貼近你的臉,我想感受一回那吹彈可破的文學誇張倒底是怎樣的銷魂。原來你的臉滾燙滾燙。突然,你一聲少年無法理解的幸福呻吟,我以爲是我冰冷的鼻尖刺激了你,你那圓潤粉嫩的臉。倉促中,我不好意思地擡起頭說,夜太涼,我們回吧……

——三十年過去了,月亮谷的過往,如一幅動畫,一直在我最隱祕的追思中生動着。

少年最是動情時,冷月悽清憐愛處。

今夜,又是月上樹梢頭的冬季。三十年來,我再沒有找到過哪怕一夜如霜一樣白的月色,再沒有返回過武陵山寒冷的月亮谷。川北的冬月少有露臉,更別說萬里無雲的清朗了。

人生,其實有過一次那夜的冷絕之美,已經是命運的眷顧了;有過一次獨享你最美的少女時光,在空谷的虛懷中,在冷月的清光裏,勇敢地擁抱你,高尚地欣賞你,已經是生命歷程的最奢侈了。

月亮谷的故事,沒有遺憾,只因爲她永遠的生動和極富生命力的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