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鳴蟬散文

有月的時節適合作詩,中國古典詩詞中,以月爲主題的作品多的無可計數。以月爲題,多是思鄉懷人之作。無論是思鄉,還是懷人,我想寫作者當下的心一定是善良而多情的。寫作者不就是要尋覓一種清淨的歡喜嗎?

月夜鳴蟬散文

自是歡喜,林間漫步。很好!今夜,空懸明鏡,有清亮的月亮的光輝灑向林間。

鄉間的夜晚,寂靜而美好。有悠悠的風吹撫臉頰,晚風溫柔無語,帶着無可言說的芳香穿來穿去。玉米在風中梳理凌亂的鬍鬚,像是整裝待發的老生。高梁在風中伸展曼妙的舞姿,芝麻高高舉起溫柔的小喇叭,唱詩班正在吟詠歡樂的頌歌,那是來自田間草蟲的節拍。還有稻花的香氛在風中迎面。啊,鄉間的夜晚,上演的音樂會比城市裏廣場的舞曲好聽多了!

今夜,夜幕如霧如紗,月夜美到令人心醉。忽有鳴蟬的叫聲穿過雲霄從不可知的地方傳來,瞬間又落入不可知的所在,恍如悠遠的笛。此刻,夜靜謐,人心沉靜而美好。

忽想起:“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描摹的就是眼前的精緻,明月、清風、鳴蟬,如詩似畫。夏夜,到處都呈現出一片豐收在望的祥瑞。

可是,蟬哪裏知道,這樣美的月色,不是它錦服華裳表演歌唱時的炫麗光環,而成了它今晚葬禮的挽帳,鳴聲也變成了自己的輓歌。月色中,有一雙雙黑漆漆的手正在暗中流動,他們的對象正是這擁有能跨越幾個八度的高音王子。

不知何時,人的口味變了,從蛇蠍開始,蚯蚓老鼠,現在連蟬蛹也成了人們口中的佳餚。從江浙一帶流行吃蟬蛹,說是低脂高蛋白,營養極爲豐富。這吃的節奏,蟬可就遭了殃。

蟬蛹剛爬出土,正欲爬上樹,還沒來得及蛻變成蟬,就被暗中的人盯住了。人的確是自然界最聰明的生物,他們爲了防止蟬順着樹幹爬到高處,攔腰貼了透明膠布,樹無論大小,一律紮了腰帶,束起了小蠻腰。這樣,蟬就再也爬不上去,人就可以輕易得之。幸運者一夜能捉三四十斤,裝在袋子裏,不停地蠕動,沙沙地響。我們可以想見勝利者得勝後的'喜悅。可憐的蟬很快將踏上高速公路,流入大城市,成了人的美餐。

以前讀過有關蟬的文章,蟬這種生物在地下要孕育兩三年,最長的要經過十七年的能量儲存才能緩緩爬出地面。十七年的生命孕育,只爲了活一個夏天!這種生命,何其珍貴,何等神聖,怎不令人折服?怎能容人侵犯?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過而潭不留影。風與竹,雁與潭,他們也有深深地因緣,而況人與蟬呢?

寒山子有詩:秋到任他林葉落,春來從你樹開花。三界橫眠閒無事,明月清風是我家。如果衆生都懷有詩心善意,這有月的夜晚,既是你家,也是我家啊!“天曉不因鐘鼓動,月明非爲夜行人。”天亮了不是因爲有打更的聲音,月兒也不是爲了照亮夜行人的路才明。自然的發展就是這樣,看你具有什麼樣的心。秋月如圭,佳人樂其玩賞,盜者惡其光輝。春雨如膏,農人喜其潤澤,行人惡其滑達。萬事萬物皆爲我所用,我們又可曾想到自己亦應爲萬物所用呢?

有一位善良的作家,他小時候非常喜歡蝴蝶,可他又不忍心殺生,於是他四處去林間,山間,巖穴尋找剛剛死去的蝴蝶,夾入冊中,製成蝶頁。有人笑他愚癡,可是佛家講究善惡因果。如果我們相信因緣,聚散,輪迴,在輪迴的巨風中,誰又能保證我們來世不化作蟬蛹,生命還沒來得及歌唱卻也成了別人口中的美餐。

生命渺如滄海之一粟,適度纔會生存,相容才能共生。如若黑夜無月,也無清風鳴蟬,到處死氣沉沉,生活沒有了詩意,生命該是多麼無趣!思考間,耳邊忽又傳來一陣悽切寒蟬聲,彷彿已穿越了時空,正對長亭晚,哀的究竟是人還是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