瀰漫在記憶裏的鄉間夜路優美散文

八年級那年,我被父母送到皖北的一座偏遠的小鎮,在那兒繼續我餘下的國中生涯。雖然這片土地層養育了我的祖祖輩輩,但於我卻是格外的陌生與奇異。尤其那些宛如星星一般點綴在田間村舍的墳墓,讓我既好奇又懼怕。

瀰漫在記憶裏的鄉間夜路優美散文

在親戚的幫助下,我進了鎮上最好的國中,每天和堂弟騎車四五公里上下學。剛開始可能是出於親情和麪子,堂弟很樂意和我一起。但時間久了,再旺盛的火焰也會熄滅。由於我們之前的生活方式和地域環境的不同,形成了我和他以及他的朋友之間巨大的隔閡。比如他們都說方言,但我只會講普通話。這和我以前的經歷恰好相反,也讓我自然而然的受到了沒有惡意的排擠。

我那時雖懵懂無知,自尊心卻出奇的強。慢慢的,我也不喜歡再和他們一同上下學,後來就乾脆一個人馳騁在田間小路上。

那時是有晚課的,上完最後一節課的校園,早已被籠罩在漆黑的夜空下,濃的像化不開的墨。

我向來是怕黑的,也怕墳墓。因為我一直相信在那大小不一的墳墓下面,也相應關著同樣大小的鬼魂。雖然這在今天看來既滑稽又可笑,但卻困擾了我的整個青蔥歲月。

在上下學的鄉間小路的兩邊,就零星的點綴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墳墓。而且根據當地的習俗,墳墓的兩側都栽有柏樹。使本就陰森的氣氛,更增添了一層恐怖。

起初我是毫無懼色的,因為有堂弟和他的朋友的陪同。可是自打“單飛”以後,這條回家的必經之路似乎就成了我的鬼門關。經常是一邊撕心裂肺地嚎叫一邊手腳並用地蹬車。

有時候你以為自己已經處在最悲慘的谷底了,可是後面發生的事會讓你發現原來離谷底還遠著呢!就像那些在股市裏摔得頭破血流的股民一樣,總是想著抄底,卻不知道這其實只是另一場暴跌的開始。

就在我慢慢習慣了每晚伴隨著自己的鬼哭狼嚎,馳騁在鄉間小路的某個中午,我輕快地從一片人羣中駛過。因為急著回家吃飯,也沒多看,就過去了。回到家才知道,原來出了車禍,白白搭上了兩條人命!

我一聽,當時腿就軟了,心想明天中午躺在那兒的就換成我了。不,不用明天中午,恐怕今晚我都過不去。

回學校的途中,路旁的行人已經散去,沒什麼遮擋,我一眼就看到了停放在路邊的兩具屍體。雖然已被草蓆遮擋的嚴嚴實實,但還是把我嚇得丟去了一魂一魄。

這下可慘了,晚上怎麼回家啊。整個下午和晚上的課堂上,我的腦子裏只想著這一件事。

但該來的總會來,想逃也逃不掉。

下了晚課,出了校門,我從鬧哄哄的校園慢慢騎向寂靜的鄉間深處。記不得那晚到底有沒有風,只知道背後涼颼颼的,像臘月寒冬。

雖然一路上都在給自己打氣加油,告訴自己一定可以的。但離家越近,勇氣就越磨耗的快,腦海里的遐想也就越誇張恐怖。終於在離事故現場還剩半公里的時候,鏈條像是被卡住了似的,怎麼都蹬不動。想想那路邊草蓆下遮蓋的屍體和路中間等著我經過的鬼魂,我就再也沒勇氣向前挪動半步。

天人交戰了一番後,我終於放棄了掙扎,將自行車隨手丟在一邊,然後癱坐在地上。就在這遠遠的等吧,半個小時後,家人見我遲遲未歸,自然會出來找我。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有十年那麼漫長吧,也許只是過了十分鐘,我居然看到有昏暗的燈光從身後射過來,還伴隨著悅耳的口哨聲。我沒有多想,立馬站起身,扶起自行車,然後就看到有人在我身邊停了下來,用手電筒在我臉上晃了晃。

“你就是那個從新疆來的轉校生?”他(她)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聲音很爽朗,不像女生,但更不像男生。燈光一直很沒禮貌的照著我的臉,讓我根本看不清他(她)是誰?

“嗯。”我輕聲應道,依然用手遮住眼睛,只是透過指縫努力去打量他(她),但始終看不清。

“愣在這裡幹嘛,為什麼不回家?”他(她)又問。

我想了想,謊言稱道:“鏈條掉了……剛修好。”

“哦。”他(她)終於將燈光從我臉上移開,照了照我的車鏈條,然後又照了照我,說,“趕快走吧,我現在是又餓又困,真想立馬到家。”

說著便輕捷地躍上自行車,沖了出去。我回過神來,趕緊跟了上去。

隨後就再沒說一句話,直到拐進村口,走進家門,我都不知道剛纔跟我說話的是誰,又是男是女?

不過確實不賴我,正面太刺眼,背後太昏暗,聲音又特別中性。倘若這都能被我識別,反而倒奇了怪。

第二天中午再從那裡經過時,原先的兩塊草蓆已經變成了兩具棺木。這倒讓我很是費解,為什麼不趕緊搬回家,或者送往火葬場。

但更多的'還是懼怕,因為晚上還要不可避免的路過。

晚上準備上最後一節課的間隙,有個女孩從教室後排走過來,直接坐在我的課桌上,上下來回的打量我。

哇,屁股真大!

“放學一起走!”她頓了頓,說。

我這才“聽”出來,原來昨晚那個人就是她。

“哦。”我想都沒想,一口答應了。

她站了起來,將我放在桌上剛寫好的數學作業拿起來翻了翻,然後拿走了。

放了學,我去車棚推車,然後在校門口等她。

估計等了有十分鐘的樣子,纔看到她緩緩地走過來,見面也不多說一句話,只是用手電筒晃了晃我的臉,然後跳上車向前騎去。

一路上她並不多說什麼,只是偶爾吹吹口哨,輕哼幾下。

就這樣,在隨後的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在嘈雜的校門口等她,而她總是改不掉用手電筒在我臉上晃來晃去的壞習慣。

慢慢的,隨著相互的接觸和了解,路上也會聊些各自的生活和家事,但話題不多。我知道她並不喜歡我,也知道我不喜歡她。

當時校園裡流行著一種惡習,每個班都會被自然而然的分成兩派,一派是好學生,另一派則是壞學生。這兩派之間彷彿砌有一堵高高的柏林墻,誰也過不到另一邊,也不想過去。

可能跟當地落後的思想有關吧,好學生只知道讀書,不看小說,不訂雜誌,不關心國家大事,提起籃球,只知道喬丹和姚明;而差學生上學就只是為了讀書識字,獲得一張國中文憑,然後去沿海工廠打工。

也許是應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吧,兩派之間沒什麼共同語言,所以只好各自為營,老死不相往來。

她就是那種為了國中畢業證而上學的差學生,而我就是讓她討厭的另一派。只是她不知道,我也看雜誌,也讀小說,也關心國家大事。

如今再回頭品味這種惡習,真覺得特別不應該,也特別悲哀。同一種教育,卻壓榨出兩種不同的人生和人生觀。

好像扯遠了,言歸正傳。

後來隨著我的名次的攀升和對新環境的漸漸融入,這讓我在好學生陣營裏越來越受歡迎,也越來越遠離她。

再後來,我就和那些打得火熱的好學生一起上下學,完全忽視了她的存在。只是後來無意中得知,她之前一直都是一個人上下學,後來也是。這點讓我一直都搞不懂,更讓我搞不懂的是,為什麼她在與我相識之前,願意陪我一同走過那段漆黑的夜路。

九年級的我完全就是為了會考而活著,除了讀書和考試,我幾乎不關心任何事。而她,也早已成了我生命裡的空氣。吸進來不會有所察覺,呼出去更不會有所留戀。

會考結束後,我被父母接回了新疆,開始全新的高中生涯。而她,到底是留在校園裡繼續嬉鬧,還是早已進入工廠打工,我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晃就是十年過去了,如今我已離開校園好多年,也談了女友,並且也不再害怕獨自走夜路。對於那條曾讓我懼怕的鄉間夜路和陪我一同走過的她,雖然一直不曾忘記,但也從未想起過。

倒是今年十一之後,女友不知道是發了神經,還是受了刺激,每隔一段時間便拉著我一起看恐怖片。她是知道我向來不看此片的,卻一反常態的作蠻不講理狀,害我苦苦告饒家務全包都不能倖免。

巧了吧,我居然透過此類電影聯想到了那條鄉間夜路,以及早已叫不出名字的她來。只記得她應該是姓李,至於叫李娜、李芳、李雪、李琳,還是李白,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一如薄情寡義的我,連回憶都淡了。

斷斷續續亂七八糟的寫了很多,本來只是想敘述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往事,現在卻被弄得稀里嘩啦的,不知所云。哎,還是早點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