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抒情散文隨筆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11歲那年老牛被人牽走時的情形。它被人拽着牛繩走,拼命想掙脫,它哞哞叫着,不時回頭望着追着跑的我,突然我看到它的眼眶有大顆的淚珠滑落。少年的心碎了。

老牛抒情散文隨筆

1984年,那時候,我還呆在家鄉東湖村三組,我們家有十三畝田地,由媽媽一個人耕種,牛很大程度地幫媽媽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救出來,用牛拉平板車轉運秧苗,稻穀,稻草,花生等農植物。它幾乎代替了一個強勞動力,四戶人家共同使用一頭牛,四戶人家輪流着喂牛和牽牛去牛棚,每家輪流照顧五天,值週一般。

最開始我對牛非常恐懼,小時候的我小巧玲瓏極像小芭比娃娃,而它又偏是個龐然大物。尤其是那雙犀利的牛角挑釁似的,,在它低頭吃草時猙獰地在我眼前晃動,特別是我二年級時班上來了一個只有一隻眼睛的同學,道聽途說他的眼睛是被牛剜瞎的,我對牛就有些怯生生的,而我家的牛有時故意嚇我,我稍走慢一點它就貼在我身後,噴一股熱氣,打一個響鼻嚇得我鬼哭狼嚎,爸爸爲了給我壯膽說:來!你試着踩在牛角上,牛會把你送到牛背上的,我半信半疑,爸示意牛低下頭把我扶上牛角,牛神奇地把頭緩緩向後背貼攏,我輕巧地坐到牛背上,爸爸讓我自己再試試,牛彷彿能聽懂我們對話似的,溫順乖巧,恰到勁道地讓我上上下下,從此牛變成了我的好朋友。我騎在牛背上看書,有時還效仿張果老倒騎毛驢,它總是由着我耍鬧。

也是活該那天要出事,5月的一個週日,就讀於寄宿中學的哥哥放了一天的假,他讀八年級功課有些重,媽媽特意給他安排了比較輕鬆的活--放牛(就是把牛牽到有水草的地方,讓牛吃飽肚皮),這樣哥哥就可以邊放牛邊學習。那天哥哥起得很早,一上午就把牛放飽了,他把牛牽進牛棚,大約上午十一點半鐘左右剛回家搶着做作業,子清太公(農村對長輩的稱呼,按輩分是和我曾祖父同輩),急匆匆的來把我哥哥喊走了。據我哥哥被搶救剛醒時回憶:子清太公揹着一把鍬頭準備去給棉花苗除草,路過牛棚發現我家的牛和隔壁的一個膘肥體壯的牛要打起來了,子清太公好心地來讓哥哥趕緊去解開牛繩,牽走我家的牛,還誇張地說:萬一鬥牛牛被觸死了,我家賠不起。勇敢的少年---哥哥到了那兒才發現兩頭牛的眼睛都瞪紅了,畏縮不敢前進,那位太公鼓勵說:不怕!我用鋤頭把那肥牛攔着,你快去解開你家的牛繩。可就在這一剎那,肥牛忽然發瘋地向我家牛衝過來。我家的牛急了,用牛角一挑想把哥哥撥到一邊去,牛角一下插穿哥哥的肺葉,哥哥被拋落在不遠的地面上,倒在血泊中。

那位太公一看哥哥出事了就丟下哥哥跑了。

時間一分一秒在流逝。

那天中午12點多,媽媽在忙着下一東風車的石灰(我家準備蓋樓房),有位叔叔火急火燎地跑了來喊我媽媽:嫂子,不好啦!你伢被牛觸傷了。媽媽很淡定,她飛快地跑到牛棚抱出鮮血淋漓的哥哥。果斷地拜託鄰居趕緊騎自行車去找爸爸的好友,我家的家庭醫生,也是我們東湖村唯一的頂尖的赤腳醫生華伯。華伯用幾卷紗布把哥哥的傷口裹住做好簡易包紮。用被單當繩子把一個竹牀綁在東風汽車的柵欄上,他一路護送哥哥往縣醫院去搶救。那個年代沒有手機,連電話也只有大隊部有一個,手搖的像戰鬥片前方通訊員,邊搖邊扯着嗓子吼的那種。華伯借這個電話向縣醫院請求火速派醫療急救車來,一個14歲的少年危在旦夕。醫療急救車和東風車對向行駛。東風車行到汪集街時壞了。堅強的媽媽跳下車去想攔截過路的車輛,那時路大車稀啊。她又趕緊折回來握手哥哥的.手,她沒有言語只是情不自禁地發抖,連站在她身邊8歲的小兒子都沒注意到。華伯引着救護車來時,弟弟搖晃着媽媽說哥哥沒事的。一行人都擠上了救護車。縣人民醫院組織了搶救專班,討論了救治方案,在哥哥胸口打了三個洞才救回了哥哥的命。哥哥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問:媽,我家的牛沒事吧?

等事件平息以後,媽媽跟我們回憶起當時的情形:牛其實是最通人性的。可能是眼見那頭肥牛要衝過來了,它想把你哥撥遠一點,結果情急之中沒控制好力道。但是,當我進牛棚時你哥就在它腳下十步不到的距離,它死死地用角頂住對方那頭牛,用牛角絞住那頭牛的牛角,把那頭牛頭摁在地上像打了樁似的,頭皮都磨破了,血往外滲。但它沒有後退。哥哥被抱走後,它再次發動總攻,等人們用火把將兩頭牛分開時我家牛虛脫了。

老牛不老,論生理年齡不過中年。但經過激戰體力耗損巨大,好久都不能康復。它像個做了錯事的人,還動不動定住發呆,失魂落魄的樣子總引來一頓鞭笞。

老牛是無語的。它也不再和我親暱。我試着再騎到牛背,但腳一踏牛角就覺得它在打抖。它把頭傾斜着向另一個方向轉,讓我無法攏身。媽媽說:牛肯定是有內傷。牛角受損了。

一年後村裏人合計把它賣掉,買回一頭牛犢。

老牛被牛販子牽走時,是黃昏。

黃昏收起纏滿憂傷的長線,睜着黑色的瞳仁注視着大地。

老牛已化成漸行漸遠的背影定格在我兒時的記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