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散文

春天,萬物甦醒,大地深處的精靈——竹筍,經過一個冬季的醞釀,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把地面拱出了一個個小土包,最後一使勁,終於衝開了厚厚的泥土,撥雲見日開,呼吸瞬間舒暢了。高處的世界太精彩,還是站得太低,看不分明,於是,又使勁全身力氣,一節節往上。春雨如絲,竹筍節節高,用不了幾場春雨,竹筍就伸出了橫枝,長出了嫩葉,變成了竹海的一部分。

竹海散文

竹筍味道鮮美,一向受人們喜愛。竹筍分爲春筍與冬筍,春筍留着長成竹子,人們捨不得挖。冬筍卻要多挖,挖得越多,來年春筍就長得越好。冬筍並不冒出地面,尋找它們需要技巧,不會的人,就算把竹林挖穿,也找不到冬筍。我比較嘴饞冬筍,特意請教一位挖冬筍的老手。他說,根據竹葉茂盛情況,那一面葉子越茂盛,冬筍就在那一面。我現學現賣,在自家竹林裏挖了一整天,連冬筍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原來,不同的竹林,生長習性不一樣,我生搬硬套當然找不到冬筍。

竹筍挖好了以後,把皮剝開,切成薄片,或炒、或煮,很好的一道時令蔬菜。但是,竹筍不能多吃,纖維太多。人們常說竹筍配肥肉是最佳搭檔。以前,人們生活普遍困難,沒有足夠的油水,越吃竹筍就越餓,也就不喜歡吃竹筍。現在,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了,竹筍又成爲了新寵,人人都愛吃它。

竹筍冒出的時候,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似孩童出生時的包衣,保護着細嫩的身體。當它們強壯了,就脫掉不需要的.包衣。竹筍脫掉的包衣,還有大用途,用來做布鞋鞋底,一層層疊在鞋底,讓布鞋不變形。在膠鞋還沒有出現的時候,布鞋是門面,布鞋的好壞顯示着人們的面子。在結婚的時候,如果新娘沒有幾雙拿得出手的布鞋,就會被人笑話。

從古到今,人類生活都離不開竹子。蘇東坡曾經感慨地說:“庇者竹瓦,載者竹筏,書者竹紙,戴者竹冠,衣者竹皮,履者竹鞋,食者竹筍,焚者竹薪,真可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

我家不遠處有一條河,清澈透明的河水,從水面上可以看到水中的魚兒,自由自在地遊。河水爲我們灌溉農田,河水爲我們洗滌衣物,是我們的母親河。陡峭的河岸兩側長滿了竹子,竹子爲常見的毛竹,有的碗口大,有的手臂粗,根連着根,葉連着葉。竹子靠根生育,根往哪裏延伸,竹子就長到哪裏。滿山遍野的竹子,是一片竹的海洋。誰家需要竹子,自己動手砍就好了。所以村子裏竹製品就特別的多,隨處可見竹屋、竹橋、竹蓆、竹筷、竹籃、簸箕、撮箕等竹製物品。竹子變成一件成品,可不容易,這是一門手藝活。在農村,有這門手藝的人叫篾匠。以前篾匠很吃香,每到一個村子,村民們都得好酒好菜招待,爲的就是讓他編織出稱心如意的農具。

篾匠講究的是手巧,一雙巧手,把呆板的竹子變成了靈動的農具。從山上砍來竹子,圓形空心的竹子是一個整體,用鋒利的刀劈開,平分成合適的細條狀,再把竹子青色的皮剝下,這層皮纔是所需要的部分,沒有什麼技巧,只能熟能生巧。剔得太薄容易斷,剔得太厚不能用,剔好了竹子,就可以開始編織東西了。篾匠的心裏有模型,編織起來得心應手,只見他雙手轉動,高樓大廈平地起,從無到有,一件美麗的農具就出現在眼前。小時候,我們總喜歡圍着篾匠轉。篾匠的手太巧了,還可以利用竹子編織出玩具。一隻蛐蛐,一條青蛇,太逼真了,蛐蛐還能叫,青蛇還會動,我們喜歡得不得了。只是可惜篾匠爲了趕時間,沒有時間爲我們編玩具。偶爾編織一隻,都被我們當寶貝收藏起來。

我爸爸年輕的時候,總做出一些與衆不同的事情,一輩子在田地裏,面朝黃土,背朝天,瘦弱的田地,連溫飽都解決不了。於是,爸爸勞心勞力地學習編竹藍、簸箕、撮箕。農閒的時候,爸爸進入竹海,頂住烈日,在蒸籠一樣的竹海里,砍來合適的竹子,把竹子編成了竹藍、簸箕、撮箕,拿到集市上賣。畢竟爸爸剛學,東西很實用,賣相實在太差,再則爸爸臉皮薄,不好意思叫賣。一整天連問價的人都沒有。最後東西都送給了親戚。篾匠非一日之功,就可以出師。爸爸沒有太多耐性,就放棄了成爲篾匠,第一次副業就這樣失敗了。

爸爸的第二次副業,還是與竹子有關,爲紙廠砍竹子。竹子還可以做紙,東晉以後,人們開始利用竹子造紙。竹紙潔白柔軟,纖維細膩,相當受歡迎,王羲之真跡多爲竹紙書寫。竹紙製作過程相當複雜,一根根竹子砍倒,剔掉枝葉,砍成一定長度,一捆一捆捆好,放入水池中泡起來,至少半年,當竹子爛掉後,再進行敲打、蒸煮,留下有用的纖維加工造成紙。

爲了經濟發展,縣裏盯上了竹海,通過招商引資,引進了一家外資大型造紙廠。這是一場盛會,在偏遠貧困內地,一家外資企業的加入,縣裏經濟肯定能上一個臺階。爲了迎接企業的到來,縣裏特意舉辦了一場演唱會,嘹亮的歌聲唱響了新的曲章,漫天的煙火點燃了新的希望,人們臉上洋溢着喜悅,這是歡樂的笑容。紙廠的建立解決了附近村子許多剩餘勞動力,人們再也不用外出打工,人人臉上掛着笑容,這是幸福的笑容。

一年之後,一片片竹子倒下了,河水變成了黑色,難聞的氣味飄散天空,人們臉上再也看不到笑容。潔白的紙,似白雪般潔白無瑕。誰又知道,它的到來,多少綠色消失,多少河流變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