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鄉愁散文

  一

舌尖上的鄉愁散文

漢中麪皮

我也是吃貨一枚,無論身在何處,吃上一餐可心可口的美味,瞬間就會讓我的幸福指數上升好幾格,神清氣爽,倍兒精神。

麪皮,是每個漢中人最難忘的普通吃食。離開家鄉十八年,依然難忘家鄉的味道,千萬裏之外,每每想起這一口時,味蕾便會萌動着忍不住的口水!……不管是酷夏還是嚴冬,如果能吃一碗地道的麪皮,立馬就從嘴裏直爽到心底去。

家鄉漢中位於陝西省西南部,古稱梁州、南鄭、周南,是漢王朝的發祥地,長江第一大支流漢江源頭; 北依秦嶺,南屏巴山,中部是漢中盆地,自古就被稱爲“天府之國”、“魚米之鄉”。這裏氣候溫潤,環境優美,生活着珍貴的大熊貓、金絲猴,以及美麗的朱䴉;各種農作物都能在這裏生長,小麥、稻穀、油菜、玉米……全在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麪皮的原料就用當地的優質大米,絕非外地人觀念裏的麪粉。

首先把大米淘洗乾淨,浸泡幾小時後磨成米漿,以各人喜好再調好粘稠度,用勺子舀適量均勻刮平放在笆笆上蒸成薄皮,趁熱抹上菜籽油,切成細條放進碗裏,依個人口味調入辣椒油、鹽、味精、醋、醬油、薑汁、蒜泥、調料水等佐料,拌勻即食,溫軟細滑,酸辣適度,脣齒留香,也可放在通風處降溫後涼拌。潔白晶瑩的麪皮放上用水焯過的黃豆芽、菠菜、胡蘿蔔絲等時令小蔬,色澤鮮豔,開胃營養,口感軟糯香辣,妙不可言。

農村幾乎家家都有手推的石磨和“麪皮笆笆”,這兩樣是做麪皮的專門工具,如果沒有可以借鄰居家的用。時光流轉,一切都在變化,不變的是漢中人永遠喜愛吃麪皮,天天吃不膩,一天不吃想得慌,吃啥啥沒味;現在磨漿已經不再用石磨了,幾乎都用電動打漿機了,不必耗時費力一圈一圈推沉重的石磨磨米漿了,竹笆笆也換成了結實耐用、傳熱較快的鋁笆笆,打漿機取代石磨磨米漿是長久以來麪皮製作工藝裏唯一一道現代化步驟。

小時候,麪皮可是最稀罕最美味的飯,一般只有過節,招待客人,家裏有喜事時纔可以吃的上。我住的大院裏六七戶人家,共用一口石磨,幾乎天天有人家磨米漿蒸麪皮的,待麪皮蒸好,會給院裏每家送過去一碗,大家喜笑顏開品嚐,評說誰的麪皮蒸的好,誰的酌料調的香。媽的手藝一直是院裏的老少們豎起大拇指讚賞的。

媽蒸麪皮有講究,不用當年新收的大米,她說新米查硬,蒸出的麪皮,不勁道,易斷;熱吃口感不夠軟糯香潤,涼吃也不爽滑細膩;媽會把去年的稻穀留着來年磨米,蒸麪皮專用;蒸麪皮用的棉布單上首先塗抹上一層菜籽油,就不粘布;每張麪皮出鍋後也都薄薄刷層熟的菜籽油,以防粘連;辣椒油也是現吃現炸,選用鮮紅透亮的上好辣椒烘焙,在石窩裏搗碎,不要太細,適中就好,再放入一點芝麻,菜籽油燒熱,花椒、大香、大蔥段爆香,倒入備好的辣椒碗裏即成;調料水也是加入了十幾種調味料提前精心熬製的。

初冬的晚上,臨睡前媽把大米用井水淘洗乾淨,在瓦盆裏泡好,早上天還沒亮就悄悄起牀,誰也不喊,一個人推磨磨好一大桶米漿;(磨米漿是需要兩個人一起配合的,一個人推磨,另一個人用小勺把適量帶水的大米灌進磨眼裏,媽媽卻不忍心喊醒睡的正香甜的我們,自己一邊推石磨,一邊用勺子灌米)接着大鍋裏添水、生火、調好米漿粘稠,開始蒸麪皮;我聽見媽蒸好四五張麪皮了,這時候大聲喊“英子,快起來吃麪皮了!……”隨着“滋啦”一聲響,菜籽油炸辣椒的香味立馬撲鼻而來,我再也無法睡下去了,那香味直鉤饞蟲,立刻跳下牀直奔一牆之隔的廚房,把鼻子湊在案板上的麪皮上嗅,誇張地深吸一口,嬉笑着高喊:“好香啊!”

這時候媽會過來拍打我的頭,說:“讓開,這張要出鍋了,糊你臉上了!懶棒,快去洗洗手,剝頭蒜去,搗好蒜泥,就吃麪皮了。”

我去洗手剝蒜,等我搗好蒜泥,媽已經又蒸好了三四張麪皮,媽媽麻利地從鍋裏結出冒着熱氣的麪皮,用菜刀劃拉三四刀,放進藍邊白瓷大碗裏,放上水焯過的菠菜胡蘿蔔絲,調上新炸的紅油辣椒,蒜泥、薑汁和醬油醋,遞到我手上,說:“快給隔壁朱爺爺端過去,他最愛吃我蒸的熱麪皮。快去快回,他不愛吃涼的!”又一張好了,我知道,這是爸爸的。我叫:“我也要吃熱的!媽說,你個死丫頭不是愛吃涼的,又湊熱鬧,快去,我給你切細細的回來就吃!”我假裝不情願地瞪瞪眼,吐吐舌頭,嘟囔着我還沒吃呢,就給人家送。飛快地去推朱爺爺家的門,甜甜地叫:“爺爺,我媽讓我給您端熱麪皮來了!”朱爺爺呵呵笑,眼淚口水都在掉,一個勁地好、好、好,接過麪皮就吃起來,那嘴吧唧的可香了。

現在走南闖北的商人們把漢中麪皮帶到大江南北,很多地方都有賣;在北京我也吃到“漢中涼皮”,可是,吃過好多家,味道實在不敢恭維,簡直連個贗品都算不上!也會遇上地道漢中人開的'麪皮店,吃上一次,那必是念念不忘,一定找機會一去再去,一吃再吃。

今年,姐夫從家裏帶了麪皮笆笆,無法用大米做漿,就用麪粉洗面筋,休息天蒸麪皮給我們吃。信息飛傳,電話互通,一幫姐妹、老鄉聚在一起,吃家鄉飯,說家鄉話,消解思鄉愁緒。

  二

跟着炊煙回家

自行車沿着山腳的小路在清晨的微風裏輕快前行,路旁的田裏,有新插的秧苗在風裏微微地翻滾着淺淺的綠波,偶爾還看見頭戴草帽吆喝着老黃牛犁田的農人,步態穩健,皮鞭輕搖,這熟悉的鄉韻溫暖祥和又妥帖。

五月的山村是極美的。小溪潺潺,鳥兒唱歌,林木青翠,枝繁葉茂;洋槐花落了滿地,野薔薇開的正燦爛,人家門前早開的梔之花,飄着陣陣清香。

媽知道我回來,一大早就磨好了豆漿,給我煮菜豆腐。媽說我十幾年不用柴火竈,掌握不好火候,不用我幫忙。她把豆漿倒進鍋裏,再到竈前燒火。我就坐在媽旁邊聽她說我小時候的事。媽說我小時候最愛吃菜豆腐,蘸着芫荽拌的青辣椒,美美的吃上兩大碗。那時候沒有豆漿機,都是人工用石磨磨的,媽獨自推沉重的石磨,給我磨豆漿,做菜豆腐。我看着媽用自家泡製的酸漿水點清豆漿,白嫩嫩的豆腐慢慢聚攏凝固,然後撈在竹籃裏用鍋鏟輕輕按壓,瀝乾水,把事先淘洗好的大米放進鍋裏大火燒煮,再把豆腐鏟成大小均勻的菱形塊放進鍋裏和大米粥一起慢火滾煮,最後再放入一點鮮嫩的小青菜葉子,一鍋鮮美的菜豆腐就做好了。這是陝南最有名的小吃,是陝西人百吃不厭魂牽夢縈的家常美味!媽還給我燒了洋芋,小心吹拍乾淨。香香的燒洋芋,清爽的菜豆腐,於我都是久違的佳餚。青瓦房上炊煙裊裊,微風吹送梔子花香,小雞仔啾啾在腳邊啄食,狗在門邊打盹,一切都是恬淡、安寧的美好!

媽說:“現在多好啊,啥都不缺了,就是你們離得太遠,回來一趟不容易!那些年沒吃沒穿,連個燒火的柴草都缺的像金子。大人們整天在田地裏忙,要掙工分,要學大寨,上下工一刻也不能遲,家裏的活基本上都要指靠給小孩,餵豬、放牛、割柴是必須做的活!……那年你割柴,從大峁樑滾下來還記得不?”我看見媽不再清澈的眼眸裏有淚閃爍……

我香香的吃着媽遞過來的燒洋芋,童年的記憶就浮在眼前。

九歲那年的冬天,陰天不太冷,我和夥伴們上山割柴。媽說把黃豆泡上,好好割柴不要偷懶,她放工回來煮菜豆腐。一些細節已經記不很清,好像是生產隊裏給婦女們放了半天假,於是媽媽就在家裏磨好了豆漿,和嬸嬸一起也來了山上割柴。一羣小孩見有大人跟着,不玩耍,不偷懶,都非常賣力,一會兒就把各自的揹簍裝得滿滿的。我更是想要表現一下,想要得到更多的誇讚,割下的木柴小揹簍裝都裝不下;用腳狠狠的踩踏,結結實實的裝滿,還讓媽在上面攀了一小捆。媽捆好後掂了掂說:“太重了,你背不動的,就空身回去吧!”媽又捆好了自己的大揹簍,試了試,很吃力地背起來了。我蹲下身背好揹簍,媽拉我起來,鬆開手,我就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媽急忙問我:“行不行,背不動就放下來,我揹你的小揹簍回去,把我的大揹簍就放在這裏,晚上讓你爸收工後再來揹回去。”

那時候我想的多,一是想爸爸放工已經很累了,何況那時候天就很黑了,再要跑十幾里路上山背柴回家,多麼辛苦啊!還害怕要是把一揹簍木柴放在這山上,等我們走遠了會不會被別人揹走了呢?……重要的是怕其他的小夥伴笑話我沒力氣,花架子。

我一咬牙背起來就往山下走,晃晃悠悠走了三四步,媽不停在後面喊:“放下吧,別走了,我來背!”我只走不答話,媽也就背起了自己的揹簍跟在我身後。又走了兩步,只覺得肩頭上壓着千斤重,頭重腳輕沒法掌握平衡,柴揹簍就從頭頂翻下來,拖着我猛然朝山下翻滾,我清楚地聽見媽媽的尖叫,頭衝下的時候我睜眼看見媽媽也從後面滾下來,聽見媽在拼命地對我喊:“英子,把胳膊從揹簍(pan)裏抽出來,胳膊往後抽出來啊!”……我試圖照着媽的話去做,可是穿着小棉襖的胳膊緊緊的套在揹簍(pan)裏抽不出來,一處高崖我被彈到了半空中,忽然就天旋地轉,一陣噁心,什麼也就不知道了……等再清醒,已經嘰裏咕嚕滾到了半山腰稍微平緩點的地方了,好像是在慢慢悠悠翻滾着,我一點都不難受,也沒有疼痛的地方。向下翻滾的速度減慢了一點,但是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頭衝下着地的瞬間我看到不遠處又是一道高崖,光溜溜的沒有遮擋,山根下還有蓄滿水的池塘,當時我非常失望地想,我摔不死一定會被淹死的!緊閉眼睛聽天由命吧!……我醒來的時候躺在媽的懷裏,睜眼看見媽滿臉的淚痕,我的小揹簍就在身邊,把一小叢薔薇枝條壓砸的歪歪斜斜!

媽問我心裏難受嗎?有沒有那裏疼?……我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好好的就像睡了一覺。笑一笑對媽說:“好着哩,那裏都不疼。”媽讓我站起來動動腿腳,又搖搖胳膊,確定沒受傷,才鬆了口氣。回家後抱我躺牀上睡覺,自己趕緊做飯,讓人捎話給爸爸去公社的衛生院裏請了大夫來家給我檢查,確認沒有任何傷才放心。

後來爸媽都說是上仙託薔薇仙子救了我。善良人家天照應,你要做好人,溫暖向善,纔不負仙人救你!是媽常說的話。

我不迷信,但我相信人間美善。此生努力做到向暖,向善,向着一切美好。草木有情,薔薇馨香,她可以不惜被損傷用細小的身軀去阻擋重壓,我才這麼好好的活着,愛着花木親人,山水人間;我纔可以吃媽煮的鮮美菜豆腐,醇香的燒洋芋,纔可以時時念着炊煙縷縷飄,聽着蛙聲一片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