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話編織憶當年散文
買回許多五彩繽紛的毛線,爲女兒五六個月後纔出生的小寶寶,終於可以大展身手了,到此時,我這英雄方有了用武之地,感謝寶寶!
對編織,一直情有獨鍾,追溯起我這濃濃的毛線情結,還要回到我紮了兩根小豆角的黃毛丫頭時代。那時候,農家的日子真的是家徒四壁,可貧寒歲月並不能淹沒女孩子與生俱來的愛美天性。爲了遮風禦寒,勤勞的母親們家家都要紡線織布,縫棉做單。一個個懵懂稚嫩的青澀女娃,大約有六七歲的時候吧,巧手些的,學了母親的樣子轉動紡車,輕扯疏送,手臂婉轉間,有模有樣的紡出幾個大小不一的“穗子”,不知是不是這兩個字,反正村裏是這個叫法。就是在紡車上有棉花紡成的線團,現在的孩子們是再也見不到了。
手笨一些的呢,就從母親的針線筐裏偷幾個出來,反正她也不會去數。紡出的棉線極細,是要好幾股和在一起才能用的。讓人羨慕的是有的女伴家中有人在外邊上班,常常帶一些勞保手套回來,哪天母親心情好時,討一副出來拆開,那才叫均勻結實,能饞人好幾天呢。那一份得意與驕傲,就像一整天都含了水果糖一樣的甜。
想來都是宿命使然,我的生命裏永遠有別人沒有的欠缺與憂傷,可也總有一種別樣的補償。我沒有溫暖的母親,可我有慈祥的姥爺。姥爺是村中有名的能人,耕耕耘耘,壘壘抹抹是好手,紡線織布,煎炒烹炸樣樣行,那時,我簡直不知道有什麼是姥爺不會的。姥爺的能幹,也許與姥姥的常年纏綿病榻有關,也許和母親的過早離世有關。反正,在我當時的小心眼裏,姥爺無所不能。
那時,家中的'小跨院裏,姥爺養了幾隻綿羊,平時黑乎乎的看不出什麼,待得每年春天剪下羊毛,有一隻羊的毛居然是淺黃色。姥爺將剪下的羊毛在自制的硝缸中浸泡幾天,去除羶味,曬得乾爽蓬鬆之後,便能紡成晶瑩剔透的淡黃色毛線了。
待我將纏好的毛線團向小夥伴們炫耀時,那拿了用新手套拆成線團的女伴本來正像驕傲的孔雀,立刻沉下臉來,伶牙俐齒嘲笑我的線團有羶味,不洋氣。兒時的我特好性,一直到現在還是這般沒出息,人家說自己不好,自己也就認爲自己不好。跑回去便向姥爺哭鬧,記得姥爺拍拍我的頭,說傻丫頭,咱這個軟和又結實,還不掉色,她那個這會兒看着白淨好看,不愛髒不說,一洗之後就變硬了,還不結實。聞言就破泣爲笑,想當時小小的人兒是多麼的虛榮。
小孩子吵架原是不記仇的,一會兒便又歡天喜地的玩兒在一塊。大家都有了線團,便又商量着預備毛衣針了。那時候,哪裏像現在隨處都能買到各種不同型號的不鏽鋼針,輕巧結實,永遠澄明如新。都是撿些廢舊的竹竿,或者換下的耙子齒用小刀慢慢劈開,削得細細的,沒有砂紙可以打磨,只能用小刀慢慢颳得光滑不扎手。還算好用,就是不結實,一用就愛變彎。要是聽說誰家買了新耙子(還是筢子。我不知是哪兩個字。)舊的不要了,小夥伴們便蜂擁而至,如獲至寶般拿回家去收藏。家中尚能用的,是決計不敢偷偷折斷,那時候父親們的巴掌是何等的沉重呀。那時候,自行車還算是奢侈之物,誰家要是有換下的舊輻條,能做出一副毛衣針來,那真的能讓人羨慕好一陣子,雖然用的時候常常將手磨黑。
萬事俱備,那一雙雙小髒手早已洗淨,便央求了誰家姐姐來手把手來教。怎樣起頭,怎樣掛線,怎樣穿過去,又怎樣抽回來,每每想起那時一雙雙汗津津的小手的笨拙樣,總會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煤油燈下,曾是何等的執着與認真。
記得織出的第一件成品是一條腰帶。不只是那時候人們太窮,還是無處可買,反正老老少少都是用一根布條來繫腰。後來上了學,天寒地凍,教室裏哪來的暖氣,只是在靠近講臺的地方有一個用舊磚砌成的火爐,而且,封着的時候居多。爲了使自己的小紅蘿蔔暖和些,我們就織一個稱作暖袖的小圓筒,既保暖又不耽誤寫字。給自己,給家人,人人冬天裏都增添了一份溫暖。確如姥爺所說,我們家自己紡成的毛線確實比她們的都暖和結實。
再後來,像鄰里的大姐姐學織毛衣,反正家裏有充足的毛線,毛衣毛褲,坎肩外套,甚至襪子手套帽子耳帽之類,一家人終於可以輕鬆舒適的溫暖起來。父親和姥爺含辛茹苦拼命維持的這個沒有女人味的家,終於因我不斷閃現的針頭線腦而溫暖整潔起來。總也忘不了姥爺穿上我織成的第一件毛衣時的老淚縱橫:誰說我白瞎心!誰說我指不上!這麼小就能給我織衣裳穿了……雖然,那第一件衣服並不合身,而且是最簡單的平針。
小小的人兒曾是那麼虛榮的貪圖鄰里間一句心靈手巧的誇獎,益發的努力編織起來。記得學會的第一種花型叫做鳳尾花,既簡單,收針放針而已,須兩色搭配纔好看。那時姥爺因着身體的緣故,已經不再防線織布,父親也因着生計的艱難終於離開講臺,棄教從商。記得最初做菸絲生意,往返與家與遵義之間。家境好轉,父親回來總會帶些時新玩意給沒孃的孩子。那次居然帶回兩捆桃紅粉白開司米,說是市面上最流行的,還有一本棒針花樣的書。真的是欣喜若狂,從此,我的編織手藝日漸精湛,巧手的名聲益發傳播開來。
憑空的,也爲自己增添了許多麻煩。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在溫飽之後,誰都願意將自己家的寶貝打扮得漂亮些,所以,我一年倒有半年的時間是在幫人編織,甚至於在我出嫁前夕,恩嫂嫂在幫人加工服裝之餘替我趕製嫁衣,我居然在家中幫未婚夫婿的朋友家小孩織毛衣。最慘的一次是鄰家女孩母親收的乾兒子要過生日,要給那孩子織毛衣做禮物,而且只有兩天時間,她那裏輕描淡寫一句話,可憐我,不分晝夜苦掙扎,終於趕在了那小孩子母子到她家之前將織好的毛衣送過去。很奇怪,一直到現在,我居然不會對人說一個不字。
後來,隨着我那清麗可人的女兒的出世,似乎要彌補自己幼年的悽惶,使出了渾身解數,饒是家計幾分窘迫,依舊使小女兒成爲小街裏最亮麗的風景。一旦手中有了幾元的盈餘,一輛破舊的自行車,往返十幾裏去買人家的處理毛線,回得家來,耐心整理,不消幾日,小女兒身上便綻放一團美麗。一襲淡白,衣角處,斜斜一支紅梅春意盎然。誰說黑乎乎一團亂麻,耐下心來,一款黑色喇叭裙,再勾出嫩黃的荷葉邊,誰不誇小女兒亭亭玉立。
再後來,長大成人的女兒再不欣賞母親的手藝,我那嫺熟的技藝也日漸生疏了。今天,當我重新拿起這些色彩更斑斕悅目,手感更光滑柔潤的各色毛線,心中怎能不感慨萬千。居然,我將是要做外祖母的人了!歲月催人老,你無可抗拒。生命的必然,你須坦然釋懷。不是嗎?
而今天,手捧着這鮮豔的柔軟,重溫那暖暖的溫馨,彷彿時光在瞬間倒流。唉,這永遠流淌在我血液中的濃濃的毛線情結呀,該是我生命裏永遠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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