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接到母親的來電時，我正走在從公司回家的路上。
她一如既往地關心我的生活與工作，讓我照顧好自己。即使隔着屏幕，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知道母親她，定是雙眼蓄滿了淚水。
看着大街上來去匆匆的人羣，我停靠在馬路邊的大梧桐樹下，用歡快的語氣回答母親的關心與擔憂。
我讓她無需爲我擔心。我會好好生活，好好工作，照顧好自己。
畢竟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大城市，除了自己，我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
“阿雲，下段時間，你能抽空回家一趟嗎？”母親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詢問我。
回家？
自從來了這個地方，我已經五年沒回去過了。倘若不是母親每年每月固定的問候電話，或許我早已忘卻在千里之外的遠方，還有我的家。家裏，還有那些在苦苦期盼着我歸期的親人。
收起臉上剛展現的微笑，我用一種很是疏離的語氣反問母親，“有事嗎？”
離開家這麼多年，她每回給我來電，都不會問我什麼時候會回去。不是她不愛我，不關心我。只是她清楚我的性格，當年爲了他不告而別後，母親就深知，除非我能自己打開心結，與自己和解。否則，再多的勸阻，再多的期望，都無濟於事。
“他下個月要結婚了。”母親又一次降低了自己說話的語氣。
“然後呢？”
“阿姨希望你能回來參加他的婚禮。媽媽已經很久沒見到你了，很想你。爸爸和哥哥他們，也都很想你。家裏的每個人，都在等你回來。”
那個把我捧在手心，悉心呵護了我二十幾年的女人，我最最親愛的母親，此時正用一種將近祈求的語氣，在等待我的回答，在盼望我的歸期。
“好，我下個月回去。”
“好好好，那我們等你回來。”
“嗯。媽媽，當初我因爲他，拋下你們，一離開就是五年。你們，怪我嗎？”
會不會怪我？怪我沒有陪在你們身旁，承歡膝下？怪我不顧你們的阻攔，一個人一走就是好幾年？怪我太冷漠，離開這麼久，卻杳杳無歸期？
“不怪。我們怎麼會怪你呢？無論你做任何決定，我們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只要你能開心，就是我們最想看到的。”
這就是我的家人啊！即使我再任性，再決絕，依然對我不離不棄。永遠做我最堅強的後盾。哪怕我孤身一人在遠方，也依舊能感受到他們的關愛與牽掛。
“媽媽，謝謝你們。放心吧，我下個月就回去。”
掛掉電話，我繼續往回家的方向走。初冬的北方，寒風陣陣，冷意襲人。我裹緊身上的`毛衣外套，加快回家的腳步。
再過些日子，我就要離開這座生活了五年的城市了。記得當初剛來的時候，因爲受不了北方冬日的寒冷，一連病了幾個星期。
如今五年過去了，我深深愛上了這座城市的一切。愛她春日裏的溫暖；愛她夏日裏的灼灼烈日；最愛她冬日裏的冰冷與皚皚白雪。
只是不久之後，我就要離開了。下次再回來，或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這座城市，是我和他以前說好要來旅遊的地方。只是時過境遷，到最後來的只有我一個人。
在這裏生活了五年，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冬天的時候，裹上厚厚的衣服，圍着圍巾，一個人在雪地裏漫步。
看着漫天紛飛的大雪從天而降，總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如果每年的冬天，他都能陪在我身邊，或者在我目光所能觸及的地方，那該多好啊！
曾經和他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但畫面中的我們，卻早已分開多年，天各一方。
曾經再美好，也都只能是曾經，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我和他，即使我再愛他，但最後終究留不住他。
02
我和他，是從小一塊長大的。
他大我三歲，但我從來不會喊他“哥哥”。我們從國小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學校。只是高二文理分科那年，他選了理科，我選了文科。
似乎也就從那時起，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在無形中慢慢拉開了。
我們是鄰居。阿姨和我媽媽，還是十幾年的老朋友，好閨密。
聽說她們當初結婚的時候就有了約定：將來有了孩子，如果都是男孩，那就當兄弟；如果都是女孩，那就和她們一樣，當一輩子的朋友；若是慶幸，一男一女，那就結爲親家。
所以當我剛出生的時候，阿姨就把我定位爲她們家未來的媳婦兒了。而他，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我們家未來的女婿。
阿姨特別疼愛我。從小，有什麼好吃的，好用的，都要先留給我。我媽對他也一樣。
我已經記不得自己是何時開始喜歡上他的了。是小時候他每天都牽着我去上學？還是每回有人欺負我時，他都會第一個站出來警告他們不許欺負我？亦或者是漸漸長大後，他去哪都會帶着我？
當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他，並且已經無法自拔之時，他身邊已有了別人。
高二那年，他在理科班，我在文科班。我們還是和高一那時一樣，週末放假後就一起回家。回到家裏後，不是我去他家蹭飯，就是他到我們家蹭飯。
然而，在高二下學期的時候，他卻支支吾吾請我幫忙，讓我幫他給文科班的一個女生送生日禮物。
當你發現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心裏有了別人，而那個別人還不是你自己的時候，你會有何感受？
記得我當時是衝着他吼的：“除非我的名字倒過來寫，否則我是絕不會幫你把禮物送給她的！”
那天晚上，本來說好要留在他們家吃飯的。但我一氣之下跑回了自己家，還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任憑阿姨和媽媽再怎麼敲門，都無濟於事。
我知道他喜歡長頭髮的女生，所以上了高中後，我就慢慢開始把自己的齊肩短髮蓄長；我知道他不喜歡任性的女生，所以我開始收斂自己的脾氣；我知道他不吃辣、不吃香菜，所以每次和他一起吃飯，我都不會點辣的菜。
儘管我是一個無辣不歡的人。
我小心珍藏着對他的喜歡，對他的愛。卻不曾想，他心裏的位置，早已被別人捷足先登了。
我以爲我有阿姨和媽媽當靠山，還有我們之間的娃娃親。卻想不到，喜歡啊，從來都只是兩個人自己的事情而已。
因而我們之間的這場追逐戰，我不戰而敗。
在高三最後一年，他終究是和那個女生走到了一起。
自那之後，他不再等我一起回家，也不再陪我一起吃飯，連在家裏，他都很少會來找我。
填大學聯考志願的時候，我選了北方的學校。因爲那所學校是我們當初說好要一起去的。
只是後來，爲了她，他改了志願。而我，卻還滿心歡喜地等着和他一起上大學的那天。
對於他重改志願這件事，一無所知。
03
高中畢業後，我如願去了北方的大學。他也如約考上和她同樣的學校。
我不顧家裏人的勸說，毅然決然背上行囊，一路北上。而且這一去，便是五年。
大學四年，工作一年，我從沒回過家。我害怕回去後，看到他曾經緊緊握過的手那雙手，握着某個我不知名的人。
我害怕看到他幸福的樣子時，自己深埋在心底的思念與喜歡，會從內心無人問津的深淵裏，一衝而上。
每次和媽媽通電話，我總會打聽他的情況。得知他近年來，過的很好。只是現在陪在他身邊的，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她了。
我知道，無論他身邊來了誰，又走了誰，永遠都不會有我能駐足停留的位置。
以前爲他而留的長髮，在上了大學後，被我剪斷了。
我已剪短我的發，剪斷了牽掛，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長長短短，短短長長，一寸一寸在掙扎。
我很少會聯繫他。因爲怕自己的熱情得不到迴應，更害怕此去經年，他早就遺忘了我是誰。
只是想忘掉一個人，並沒那麼容易。
在每個四下無人的寂靜深夜，那些忘不掉的回憶，總會蜂擁而上：我們一起坐過的旋轉木馬；一起玩捉迷藏的小木屋；一起牽手上學的小路……
每一幅畫面，都深深烙在記憶的最深處。她們在叫囂着，在歡呼着，在告訴我：曾經的我們，是那麼的快樂。
可即使再怎麼難忘，那都是已經過去的了。
一個人生活的這幾年，我也試圖去接受別人。但他們身上，都找不到他的影子。沒有他深邃的眼神；沒有他揚起微笑時臉上淺淺的酒窩；亦沒有他說話時總會閃閃發光的眼眸……
但如今的他，即將在神聖的禮堂，在親朋好友的祝福與見證下，接過別人的手，並對她許下要白頭偕老、相伴一生的諾言。
而作爲和他從下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我，也將盛妝出席他的婚禮。見證他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那些美好的曾經，已然回不去了。就像我那麼深愛着的他，從此也將與別人舉案齊眉、花前月下。
餘生還很長，而我只能陪他到這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