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有知配百年-散文隨筆

你知道無論你會不會錯過花期,花都會照常盛開。它不會因爲沒人欣賞而落寞,因爲它根本不懂落寞。

人若有知配百年-散文隨筆

在這些依然幸運地年輕着的日子裏,我常想,這算不算一人花開。

而我歲月裏的這朵花,正準備繁盛。不知賞花的人何時來,便暫且在這段時光碎裂中的縫隙裏獨自開放,等誰踏紫陌。只可惜永遠無法預知花期何時終結,若是等繁花凋零了那賞花人還遲遲未歸,難免還是遺憾。

沒有多少人能像顏宋一樣幸運,一生歲月開了兩生花,兩次遇見紫陌上的無雙少年。遇一次已是幸運,遇兩次……就真的是女主角的命了。

想起了至今也沒找到的一首歌,TheDayILoveYou。是了,是林喬和宋宋一起去看的一部歐洲文藝片,林喬一直哼唱的一首曲調。後來宋宋守在他的病牀前,從頭哼到尾,黑暗到天明。林喬說,宋宋,你總是好心的。

可是宋宋,連我也不知道,ThedayIloveyou,那一天,究竟是哪一天。

哪一天我愛上你。是那一天要推到多早以前呢,是十六歲替你講題時,看見你傻傻地盯着我手中漏出的陽光的側臉,還是某天打球時轉頭髮現你等在場外,端着要遞給我的礦泉水,還是那晚我和你一起去生物實驗室,我一句無意的玩笑把你嚇得撲到我身上大哭。可是宋宋,不久之前,我卻看見你用更委屈更依賴的方式,趴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哭得稀里嘩啦。

其實宋宋,你早就在那一天裏,甚至更早,選擇愛上那個摟住你,讓你可以好好哭一場,幫你把所有擔子卸下挑到自己肩上的男人了吧。

我愛上你的那一天,也是我失去你的那一天,你說呢。

TheDayILoveYou,後來我想,應該是另一首歌。TheDayILostMyLove。

林喬是每個人生命裏傷痕累累的自己,帶着年少時光裏跌跌撞撞留下的淤青。在屬於林喬的那個維度裏,我們只顧着任性地、倔強地、固執地把自己的生命生生與別人牽扯,強加於對方保護和疼惜,而從不瞭解別人是否需要。

只是像陽光漏過窗框的一眼執念,用不到一朵花開的時間便潦草地昇華成愛情。這一場荒唐的青春最終以林喬的消逝而匆匆落幕,而我只是個冷靜的旁觀者,略略惋惜。

惋惜有些時光總要離去,惋惜沒有人全身而退,惋惜歲月這朵兩生花,總要凋零一個花季,才能開出另一個更長的花季。

鄭微在最美的年華里遇見了陳孝正,卻在青春逝去那一刻嫁給了青梅竹馬的林靜。她做了所有聰明的女孩子應該做的事情,選擇能把自己保護得最好的那一個人託付終身。她說每一個女人都會遇見自己的陳孝正,然後纔會遇見林靜,每一個男人都曾經是陳孝正,等他們成熟後,自會變成林靜。她在婺源的老槐樹下赴青春的一個約會,看見屬於自己的花期隨着陳孝正而絢爛然後凋零,留下林靜蔭庇下的枝繁葉茂。

真是可惜啊,那花期如此耀眼,帶了晨曦中彌散的溫暖味道,連風中飛舞的花瓣都這樣令人深刻。可雨打風吹去,枝枯葉落,就像眼睜睜看一幕早夭的盛大歌劇,演員換好最華貴精緻的禮服,漂亮的花腔伴着樂音纏繞滄桑的詩句,突然,帷幕垂落,舞臺坍塌。

而顏宋是幸運的.,她的花期雙生相伴,當第二生的夢境破滅,依然還有秦漠在身邊守了八年,隨時等待她的轉身。秦漠,這個幾乎代表了一整個世界的男人,始終護着她初入世界開出的第一朵歲月之花。

總有一個人會見證你的花期,唯一可惜的是大多數都守不到春華到秋實,鄭微說大多數女人都嫁不到最刻骨銘心的那個,而林靜,並非不愛,又有什麼遺憾呢。

遺憾的,是沒有等到陳孝正變作林靜,或者林靜不是當初的陳孝正。

遺憾的,是將來我遇見了傾城色,卻不知他是否能守我到年華遲暮。

魚兒有知聚一起,花兒有知開並蒂,鳥兒有知雙雙飛。既然魚兒花兒鳥兒都有知,那爲何人卻不知呢。

徐志摩那麼愛林徽因,卻依然娶了陸小曼傾了半生絕戀。樑思成那麼愛林徽因,卻依然在徽因故後續娶了小他二十七歲的學生。而做了徽因未亡人的,是爲她守了大半生,終身未娶的金嶽霖啊。

胡蘭成對張愛玲說我在忘川河邊,三生石上鐫了你的名字,誰又知道那份寫着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一紙婚約預言了一生顛沛流離。半世嫵媚的女子最後蜷縮成公寓裏靜寂腐朽的屍體,早已死去的,是她一生的錯愛。

誰飲過忘川還記得三生石上的姓名,誰窮盡碧落黃泉還記得奈何橋頭的等待。不過是在欲界苦苦掙扎的衆生,輪迴三生應百世劫也渡不了貪恨嗔癡的罪孽。

難測的是人心,難料的是歲月。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花兒鳥兒魚兒的一生,於人生百載不過曇花一現,所以只夠活最好的時光,而人生百載,於茫茫宇宙,又不過夏蟲語冰而已,所以天地早已不知喜悲。唯人之一生,長度剛剛好到足夠體味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也許有一天我能成爲阿衡,卻早已尋不見我的言希。世界上有那麼多趙默笙,又去哪裏找能守七年的何以琛。不是每一個命中註定的人出場都能像白子畫那樣花裏胡哨,所以常常在一走神一恍惚中丟了彼此。其實這世界哪有那麼多圓滿,就像陰晴雨雪由不了人做主,等不來陌上白衣翩躚黑髮如墨的風流少年,至少還能捻下垂楊路旁的薔薇花。

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

其實是不是傾城色,又有誰會在乎呢。當流年早已篡改了光華,千年的絕色紅顏化作枯骨,傾世不過是後人的一句笑談。素扇染了桃花,在連天烽火裏散了蹤跡。再沒人會在乎那年的我們,曾有怎樣的音容。

當一朝紅顏老去,白髮蒼蒼,我那願意牽我雙手,賜我一世長安的有知人,纔是我念了一輩子的傾城色。

人若有知配百年。

人若有知,配百年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