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臉經典散文

8年前,村裏雖然通了電,家境稍微寬裕一點的人家也購買了電視機,但還在驚詫這麼小一個箱子裏怎麼能裝下這麼多人,電視裏不斷閃現的美麗風景就跟他們想象的天堂一般絢爛多姿。他們甚至想過該怎麼樣感謝在電視裏爲他們唱出動聽歌曲的那些漂亮人們,因爲那些歌曲給他們消除了幾多疲勞,爲他們的生活增添了幾多快樂

露臉經典散文

偶爾,他們會從屏幕的某個角落看到他們熟悉的村、社幹部的身影一晃而過,那有些拘謹得不自在的神情和平時看到的模樣有了明顯的區別。有那麼一兩次,聽到他們在電視裏說話都不利索了,感覺就像被村裏的結巴王家老二給傳染了一樣,引得鄉親們無法遏制地哈哈大笑。

雖然鄉鄰們家裏有電視機的越來越多,也從畫面上看到過許多如畫的風景,也感受到電視劇中人們生活的精彩。但他們覺得那都是些虛幻的東西,與他們的生活毫不相干,感覺那是另一個世界裏的生活,根本無法去觸及。他們也一如往昔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祖祖輩輩生活了千百年的紅土地上耕種希望,收穫精彩。飯後或農閒時節打開電視,窺視一下山外的精彩世界,編織起一些遙不可及的夢想。

不過,像母親那樣年紀的鄉鄰們,由於眼神都已不太好使,再說也不好意思與孫兒們爭自己喜歡的電視節目,因此,晚飯後的他們還是喜歡集中在屋外寬闊且平坦的空地上。那些叔伯大爹拉起弦子,打起鼓,那些嬸嬸大媽彈起煙盒,打開扇,一段段熟悉的花燈唱起來,一段段難忘的舞姿跳起來,只到月光如水,星光暗淡才一個個知足地各自回家,滿足地帶着微笑進入夢鄉。

一直以來,我總想將母親及她舞伴們的舞姿記錄下來,做個紀念。於時,我讓搞新聞工作的一個朋友哪天抽空去拍一下。(因爲在這邊遠、落後的地方,即使是現在,DV也是非常稀罕的東西,除了搞新聞工作的工作人員單位配給外,私人極少有人擁有。)當我把這消息告訴母親,並讓她們稍做準備時。母親和她經常在一起跳跳花燈的那些叔伯大爹,嬸嬸大媽簡直高興壞了,這是她們敢都不敢想的一件事,這樣的`驚喜對於她們來說真的是太突然了。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裏,只要能抽出點時間,她們都會聚在一起,將那幾首不知唱了多少遍的歌練了又練,將那幾段不知跳了多少遍的舞練了又練。她們想要將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來,將它記錄下來。

約定的時間到了,我與朋友帶着他的設備準時出現在了我老家村口龍樹下那最爲平坦、寬闊的地方。早已準備好了的我的母親和我的那些長輩們,自是對我和朋友一番誇讚和感激。朋友簡單地對拍攝作了交待,讓她們不要緊張,平時怎麼唱,怎麼跳,那拍攝的時候就怎麼唱,怎麼跳就行……

剛開始,從未面對過鏡頭的她們當然是緊張得不得了,不僅歌唱得變了調,舞跳得變了形,面部更是什麼表情也沒有。沒辦法,我們只得暫停拍攝,和她們說些家長裏短的事,讓她們與我們儘快熟悉起來。待熟識了些之後,她們的表現也越來越好,直到我們把她們的節目都比較滿意與完整地錄了下來。

拍攝完畢之後,我那朋友選取了其中的幾小段,以“農家人的文化生活”爲題發了一個新聞稿。新聞播出的那一天晚上,母親和她的那些玩伴,還有她們的子女們,早早吃過晚飯之後全都集中到我家,期待那一激動人心時刻的到來。因爲人太多,爸爸將電視擡到了院子裏,把音量放到最大,擡出家裏所有的凳子,沒有凳子坐的就站着,就這樣期待着新聞能早點播出。

當主持人那天籟般的聲音將母親們茶餘飯後自發地開展文化活動的事說了出來,當母親們的聲音原生態地從電視裏傳了出來,當她們舞動的身姿稍顯笨拙地在電視屏幕上呈現出來,她們中有好幾個都流下了激動的淚水。雖然那段新聞畫面僅僅1分鐘多一點,而且她們中有幾個的模樣也僅僅是一晃而過,可她們還是非常地感激我,還對我的父母說:“你們養了這麼能幹,這麼好的一個兒子,讓我們也沾了光,你看我們都上電視了……”

之後,我將錄下的視頻稍作剪輯,刻成光盤,不管與母親一起跳舞的那些長輩家裏有沒有影碟機或電視機,都每人送一盤給她們作爲紀念。那天,我將光盤送回去的時候,家裏那熱鬧的場景和新聞播出的那天別無二致。她們還告訴我,新聞播出之後,十里八村的人們都知道她們上了電視,有親戚在鄰近村子的,知道我還要做成光盤送給她們,就囑咐她們到時一定要把光盤讓他們拿回去放一放,要完整地細看下在電視裏的她們是什麼樣的。那晚,刻好的光盤是放了一遍又一遍,他們的歌聲與舞姿也在電視屏幕裏出現了一次又一次,那歡樂的場景,那快樂的滋味讓她們的歡聲笑語一浪高過一浪,久久沒有平息……

就在前幾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剛好曾與母親一起跳舞的一位大嬸在家裏玩。看到我回來,時隔8年,她還不無深情地對我說:“都是因爲我才讓她們這一生還有機會上了一次電視,如今,當時一起跳舞的好幾個玩伴腿腳都已經不太方便了,也跳不動了,可還能播放光碟,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舞姿,看到自己過去的身影,也讓子女孫兒們能看到自己曾經的精彩,她們現在聚在一起,都會時常唸叨起我,感謝我爲她們所做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