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萍與我散文

有一種友誼,一朝建立,便會蘊藏心底、終生珍惜。建萍與我之間的友誼就是這樣的。

建萍與我散文

四十一年前,建萍與我,兩個十六七歲、懵裏懵懂的羞澀女孩,一起被派往勐臘縣人民醫院進修婦產科。從這以後的半年時間裏,該院婦產科的門診、產房與病房裏,經常會看到兩個身高差異十分明顯的女孩身影,或一前一後,或並肩齊行,形影不離。

剛到醫院,被安排在門診跟班的頭幾天,我和建萍礙於“婦產科”這幾個羞澀、神祕的文字,被一種自我施加的難爲情情緒折磨得不敢直視病人,不敢大聲說話,整天耷拉着眼皮畏畏縮縮躲在帶教老師馬醫生身後,木然、機械地執行馬醫生髮出的一連串指令。

性格直爽的馬醫生憋耐了幾天,終於忍無可忍,亮起大嗓門用她那標準的雲南話衝着我倆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大意是這樣的:“害羞哪樣麼?要是害羞就不要學習,要是學習就不要害羞,你們是來學習的,再害羞就回去!”她兇巴巴的模樣把我倆嚇得不輕,心裏真的懼怕把我倆趕回去,不服輸的`自尊心一旦冒頭,羞羞臊臊的舉止便得到抑制,我倆的臉皮逐漸厚了起來,開始落落大方地尾隨馬醫生學習。

那段時間,來醫院進修的還有生產建設兵團六團的五位學員,操一口湖南普通話的小廖與儒雅白淨的上海知青小魏,他倆進修外科;個子與我一般矮小的上海知青小李進修內科,說一口甜美普通話的北京知青小田進修檢驗,還有一位雲南知青小劉也在婦產科進修。醫院裏還駐紮着邊防團派遣的一個班的軍宣隊,軍宣隊在當時不光負責組織醫院的政治學習,還承擔着急診出診的護送任務。

六團的五位年輕人與軍宣隊的年輕軍人,他們經常結伴而行,一出動就是一串魚貫隊伍,可是在醫院裏最矚目的當屬建萍與我的隊伍——我們兩人,僅僅兩人,卻是一高一矮很吸引眼球的搭配,高的很高,矮的又很矮,兩人無論是在醫院裏頭的各個場所,或是前往勐臘街頭,不是一前一後,就是一左一右,很少分開,如影隨形。

建萍與我住在醫院二樓的一間小屋子裏,屋子旁邊就是過道和樓梯,樓梯的東面便是產房與婦產科病房。我們的宿舍很小,容納了兩張單人牀之後基本沒多少空隙,牀之間的過道也很狹窄,除卻休息時間,我倆很少呆在宿舍裏。那個時期不僅要工作,還有沒完沒了的政治學習、菜地勞動、值班、加班等等很多事情,把我倆從清晨睜開眼睛直到晚上天黑以後的時間排得滿滿的。

我倆學習了一段時間,熟悉了一點業務,掌握了一點技能,工作時間便不分晝夜了。我們的生活很艱苦,能吃到沒有油花的苦菜已算好菜,經常是一兩粒小米辣蘸點醬油便混過一餐。但是工作勁頭卻很高,不管份內份外,髒與不髒,都積極認真地去完成。深更半夜,我們睡得稀裏糊塗時,會有人敲門把我們叫醒去產房守候待產婦;有時候,半夜三更我們坐車隨馬醫生下鄉去出診,顛簸奔波七八個小時是常事。但是,那段日子雖然清苦,至今仍然覺得卻很充實。

那時候,勐臘醫院的產婦半數是傣族婦女,當地女職工次之,也有少數女知青。

傣族婦女很能熬苦,她們懷孕以後還是勞作不停,腹中胎兒比較小,所以她們的分娩過程一般很順暢,也很少聽到她們痛苦的叫喚,通常是進入產房守候未幾便瓜熟蒂落,產婦似乎沒有耗費多少大力氣,接生的人也省事,而且生下來的新生兒乾乾淨淨,第二天爲他洗澡時由於沒有胎脂而很省力。

有一次,產房來了一位胖嘟嘟、白淨淨的上海知青,產牀被她胖胖的身軀全部遮蓋掉,由於胎兒很大,她又不懂得配合,整個產程長得出奇,產房裏充斥着她痛苦揪心的哭叫。那個年代,未婚先孕女知青的命運很悲慘,聽說她在孕期沒有做過任何產前檢查,分娩時的風險很大,我在旁邊看得心驚肉跳。馬醫生費了很大的勁,才替她接出了一個與母親一般白皙的胖小子。母子平安,要慶幸這位姓張的女知青遇到了一位好醫生。

還有一次,來了一位臨產的道班女工人,皮膚黝黑,五大三粗,她同樣沒有做過一次產前檢查,不知道自己是橫位。馬醫生爲她施行了剖宮產,取出胎兒後發現她的子宮腔內有一個很大的肌瘤,馬醫生趕緊去檢查新生兒,果然發現男嬰的一隻腳因子宮肌瘤的阻擋而導致畸形,那個和他母親一樣壯實、黝黑的男嬰啊,我們都爲他惋惜!

我的膽子比較小,遇事會縮在後面,建萍穩重、懂事又能幹,所以我凡事都聽她的,與她在一起度日子心裏會很踏實。一九七一年春節是我遠離家門度過的第一個春節,大年三十,建萍搭車回她的一連去了,而我,因爲懼怕回勐臘搭不到便車(搭車對我是一件萬難的事情,我的手從來沒有對從身邊呼嘯而過的來往車輛招過),經過一番激烈的內心鬥爭之後還是留在了醫院。失去纔會倍覺擁有的珍貴。沒有建萍陪伴的那幾天,我因孤單、寂寞哭了幾場鼻子,時時刻刻盼着她回到醫院,期盼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後來,建萍與我進修期滿雙雙回到二團,我到團衛生所未滿四個月,就硬被調往團宣傳隊,與建萍的聯繫逐漸減少。再後來,水利工程完工,兵團解散前,我被調往勐臘,建萍調往水管所。之後,我倆在大千世界裏各奔東西,爲謀生而疲於工作,一直沒有機會再見。

四十一年光陰無情,建萍與我如今都已爲人妻、做人母,有了各自的家庭,生活在相距千里的兩個城市,再無機會終日廝守。但是,曾經的青春歲月,曾經的共度時光,曾經的赤誠相待,豈能是擦肩而過,又豈能是別後成陌路?如今,有了自己支配時間的自由,建萍與我的友誼之樹定會再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