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輕煙-散文隨筆

是在額頭汗溼、髮絲一縷一縷貼在臉上的時候夢到你。這時極困極困以至於夢裏面的自己腦袋也一點一點竟像是要往你的懷裏鑽。這畫面詭異,我得以像注視別人般注視着夢中的自己,還有旁邊箴言的你。你是我的朋友,在那個午後之前。

三月輕煙-散文隨筆

我對你沒有比對別人有更多的記憶,如果有,也是在十四五歲的時候,那是你總像是在不安,抿着脣不願說出什麼來。而今就差不多十年了,這中間是空白,我從未想過你。你什麼樣子,在哪裏,過着怎樣的生活。從未想過。

去年冬天的時候,你忽然出現了。雖然這之前有過斷斷續續的幾句言語,可我從未上心。正是那日午後晴好。冬日的陽光不可多得的晃眯了眼睛,我眯着眼睛尋你們。聽見聲音轉過來第一眼看見的是你,而後是他們幾個,我不禁懷疑你也許是故意的,故意在我尋你們的時候,讓我在毫無防備的迷茫中看見你。你以一種周正的姿態出現在我的眼前,視線凌厲落在我身上。於是且行且言。我和他們說笑打鬧,和你卻一言一句,謹言謹行。之後大家唱歌的時候我打車回了家。從那以後聯繫就多了起來,說各種各樣的話題,一直到我隱約察覺到你少時晦澀的暗戀。這是一個臨界點。我因爲考試開始了繁雜的複習,於是慢慢疏遠,這樣一直到了五月。

閉眼上眼睛五月的那日便清晰起來。五月中旬,午後,極其舒適細膩的小雨,迷迷濛濛。車窗上水汽朦朧。我在車上因前日沒睡好眯起了眼睛,我能感覺到你在看我,我雖有些羞赧卻沒有更多的表示,一搭一搭的說着話。車子駛進山風景就好了起來。我能以比當日更加敏感的心去回想那一切,空山、新雨,白色芬芳的刺槐花的雲團深深淺淺。我在這樣的氛圍中聽你說起了宿命,你跟我講你的宿命。我安靜地聽,偶爾你會回頭對着我微笑,牙齒潔白晃到了我的眼睛。那日有些微冷,我們順着山路慢慢走着,沿着小徑,不能走的時候就退回來,再沿着另一條小徑繼續走。朦朧的雨絲都變成了水霧沾到髮絲就成了剔透的小水珠。我總是撿這種那種的東西問你,是什麼,做什麼用,能不能吃,而你也拿起來端詳,然後告訴我你知道的。有時不說話,我拉緊衣服跟在你的身後,一深一淺走着。後來出現了一方大石,我們於是都很高興,我拿石子想在上面劃些什麼。我劃了某某駕到,某年某月某日。你的我卻記不清了,只記得,大方岩石上,你的那幾個字是毫無意義的白白的劃痕,我沒看是什麼,也許和我的一樣。

你帶我去了你空置很久的老家,院子外大片空地上白色暗黃不知名的花草,荒蕪又極有生機,這樣荒誕的組合居然看起來很美。院子閒置了很久,屋檐上蒿草已經有半米多高了,木門上貼着年代許久的退了色的門神,一進去我便微微張開了嘴巴,在心底輕輕地呀了一聲。房子是類似四合院的格局,只有西面沒有屋子。正方形的院落中有三棵樹,杏樹,蘋果樹,和山楂樹。他們因爲長久沒有被修剪而張狂肆虐,枝頭一直延伸向外去,低低的枝椏上全是青青的果實,堅硬的果實。杏樹旁邊有三叢月季,熱烈的大紅的月季,地上爬滿了如同院子外一樣有暗黃花朵的野草。我站着看很久,直到你在我身邊說走吧。果實好看卻都不能吃,看得我口水分泌的時候忍不住摘了一個來嘗,小小的青澀的杏,現在回想起來,那酸酸澀澀的味道,如何不像我當日的心情。在屋裏坐了一會,你拿以前的東西給我看,諸如當時的畢業照,你寫的字,還有一盤一盤的磁帶,你有些興奮的和我說這個那個,和我講當時我怎麼樣你怎麼樣,我惶恐的閉緊了嘴巴,一點記憶都沒有,我如同在聽你說不認識的人,我一點都記不起,可是你還沉浸在過去沒有發現,我的表情微妙而尷尬,你一定以爲我也在想,可我沒有。

那日很多細節都記不清楚了,只有後來,坐在沙發上的兩人都沒了言語,安靜了許久。我閉眼,聽到你悠長的呼吸在我一米遠的地方,如那日的雨霧,朦朧了整個山體,朦朧了我整顆心。之後你拉着我手,我的白皙纖巧冰冷,你的強壯有力溫熱,這樣的兩雙手搭在一起,骨節分明。你說我,我擡起頭看你,你說,我十月會結婚。我感覺是先看見你嘴脣一張一合,隨後不知從天邊何處,你說你要結婚了。我立刻像被驚嚇到般反握住你的手,我給你看看手相吧,其實我並不會看,我甚至連最基本的三條線都分不清楚。你的掌心是一個不太清晰地川字,我說你的手掌厚實,掌紋綿長,即使有些細小的分差那也是爲了經歷挫折後更加的幸福。我聽見你笑了,我能感覺你又露出了潔白的牙齒,胸腔震動,連手也不穩起來。你於是也看我的手,川的左邊一撇線正中有一顆痣,整個掌心雜亂,如斷井頹垣般,沒有一條清晰完整。你笑着說,你的也不錯呢。可我內心已經絕望,如地震,泥石流,再沒有一處安穩的地方。我恨不得全身都失去控制顫抖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纔剛剛想起你,我纔剛剛因爲知道你的暗戀欣喜不已的想對你好些,更好些,我纔剛剛瞭解成年後的你已經長成了我心裏最喜歡的亞光男人,怎麼會這樣。

那日我提了一小帶杏回去泡水喝,車子駛過空曠曲折的山道,山道馬路被雨打成油油的黑色,車輪碾出好聽的聲音,我已顧不得看滿山的新綠聽婉轉的鳥鳴,我又閉起了眼,看自己洶涌的內心,很快就到家了,我坐了兩分鐘跳下車,跟你客氣的道別,再見,心裏微微的有些溼氣,好吧,再也不見的好。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我那麼固執的不願意坐在副駕的位置上,而坐在你的後面。也許潛意識裏我已經知曉了你的危險性,不可抗拒因此不可靠近,你如固執的山水,能沒頂把我淹沒。而今你要結婚了。我想過開開心心的去看你,看你和你的妻笑成一朵花,我又不想去看你,不聞不問的過我的生活。

我們曾經在網上徹夜的只和彼此聊天,我說你有儒生般溫和的氣質,我說你有犀利的言語和尖銳的思想,我和你說我的人我的是我的生活。你既善於傾聽又善於懂得,遇見這樣的你,換成其他人該是怎樣的。

我決定忘記你,這樣的你讓我既期待又不安。你是這麼說的,如果我們的.相遇是爲了讓你忘記我,那麼我做那麼多是爲了什麼。我仍然介懷,雖然聽到這句話,我心裏下起了傾盆大雨。

整個假期呆在家裏,七月末的時候天氣炎熱到讓人崩潰,八月初的時候又是連着十幾天的雨,整個八月初都沉浸在雨水裏,樹葉蒼翠要滴出水來,遠山也變的極近,陽光偶然出來露一下臉,又被急忙趕來的積雨雲遮住。抽搭着又下起來。雨水纏綿,草木茂盛又肥大。空氣氤氳着溼熱的味道,而我總是會在這樣的沉悶裏陷入低潮拔不出來,整日除了發呆看書,吃飯必要的生活,只剩下了發呆和沉默,唯一的朋友也去了上海要半個月纔回來。八月也過去了。

十月的時候還是回去了,媽媽打電話說爸爸想我了,家裏裝修了,很好看。我就回去了,不可避免的又見到你。

十月的晨霧輕快又安靜的移動,會在陽光普照的時候消失殆盡,我每天起來很早,拉客廳的窗簾,看早晨叫囂的陽光裏翻飛的塵埃。開窗凜冽空氣的進來,皮膚上會有一層細小的疙瘩。

你結婚的時候我去了,懶洋洋的走過去,遠遠地看見酒店門口的兩人,珠聯璧合的兩人,大紅色的小禮服和深沉黑色的襯衫。你說該罰你,你來晚了,我只看着你的她,臉龐乾淨個子勻稱,臉上有恬靜幸福的笑容。我說,祝你們新婚快樂。席間我看着你們一桌桌的敬酒,到我這裏的時候我也喝了,五十度的茅臺,又甜又辣,居然一點都不覺的嗆。你的眼神偶爾飄過來又趕緊飄回去。終於結束了,走的時候你喝多了,在酒店門口,有許多認識的人。你握着我的手說路上慢點,我就這樣了。你好好的。

這樣的話就沒有了,再無交集。夜裏又夢到你,我在夢裏和你相顧無言,一股難言的悲傷。